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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第二十六回 煙波江上使人愁

  出了長青道觀,只見麗日當空,時候約莫在未時左右。

  在一陣緊張,繼而輕鬆之後,朱蕾才似觸及到眼前自己的處境。舉目茫茫,何所去從?不免興起了一層新的憂慮。

  這一霎,雖不似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卻也庶幾類似,過去女扮男裝,雖也曾四處亂闖,可是情形卻完全不同,那時候即使情形再糟,身邊總有別人為自己安排一切,住店、吃飯、趕路,樣樣都用不著自己操心,今天的情形可就大不相同,一切都得靠自己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何所去從?

  所幸眼前她的這一身,並非當日九公子的裝扮,倒也不會十分引人注意,青衣潔履襯著她白淨清秀的臉,若非儒林之秀,便為弟子之師,看上去一點也不寒磣。

  今天,由於長青觀這個盛會的緣故,人顯得特別多,平常不大出門的姑娘、媳婦,藉著這個機會,扶老攜幼,全都出來了,大街小巷,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朱蕾順著街邊漫無目的緩緩行走,在一個捏面人兒的挑子面前站住,只見對方一個老者,用各色彩麵,在手掌上搭配捏和,瞬息之間,便自捏成各樣物什,諸如浪子踢球、夜叉小鬼、關公騎馬,無不神態酷似,唯妙唯肖。

  朱蕾覺著十分稀罕,一連看他捏了好幾個,忽然被人家一推,腳下一蹌,一巴掌按在了彩色油麵上,這才紅著臉賭氣走了。

  可是真熱鬧,前面又是一大堆人。

  朱蕾忍不住又停了下來。

  比前次更為有趣,卻是玩蛇的,叫化子玩蛇。

  朱蕾幾乎笑了出來,決計是不走了。

  叫化子不用說一定是衣衫襤褸,泥垢滿臉,這一位卻多少有點不同。夠黑夠瘦的一張馬臉,雖是風塵味兒夠重,卻是並無泥垢,身上一襲灰白長衣,既非鶉衣百結,倒也看來乾淨。此人清眉細眼,面若墨染,一頭蒼髮,白多黑少,長垂齊肩,卻用根帶葉山藤,齊頂而繫,看上去不倫不類,卻是有趣。

  這個人盤膝趺坐在一張薄薄的草蓆上,身前放有兩個纏有草繩的瓦甕,卻有一赤一青兩條大蛇,分別由二甕之內緩緩游出,一路蜿蜒,攀上了黑臉漢子雙腕,一路而游,紅信亂吐,好不嚇人。黑臉漢子一副自負神色,彷彿無事人兒一般,一任二蛇自腕而上,毫不在意,卻把一雙眸子,緩緩移動。只是在四下人群流動逡巡不已。

  朱蕾自幼生長深宮,錦衣玉食,出則彩轎油車,鳴鑼喝道,行人迴避,即使想看上個熱鬧,也是不易,像是這等江湖行當,哪裡得見?一時看直了眼,不自禁為之全神貫注。

  玩蛇的黑臉漢子一雙細長眼睛,頗似慣以閱人,不經意由朱蕾臉上掃過,像是突有所警,隨自回轉,盯在朱蕾身上,不再移動。

  大伙的眼睛,全數投注二蛇身上,這一霎尤其驚險,眼看著紅青二蛇,分兵二路,各引一臂,一路爬衍直上,其中那條紅色的赤練毒蛇,搶先一步,竟自緊緊纏住了黑漢子的脖頸,另一條毒蛇,也已纏住了他的右臂,各引長信,直向黑臉漢子臉上作勢欲噬。看到這裡,四下眾人俱驚得叫了起來。

  朱蕾也看直了眼。

  黑臉漢子嘿嘿一笑,叫了聲:「好傢伙!」

  卻見他雙手抬處,各持二指,極快的一霎,已分別捏住了蛇的七寸之處,緊跟著沉肩、搖頸,只一下,已擺脫開二蛇的糾纏。

  四下裡爆雷也似的紛紛叫起好來。

  黑臉漢子乃自見好就收,隨即把一雙掙脫的毒蛇放置在一雙蛇罐之中。

  大夥兒意猶未盡,鼓掌呼叫,亂作一團。

  黑臉漢子一雙眼睛,有意無意地仍自在朱蕾身上打轉,伸了個懶腰,慢吞吞地道:「把戲還多得是,現在時候不早,在下還餓著肚皮,等吃飽了飯,休息一下,晚上再跟各位見面吧!」說時四下拱手作揖,算是結束了眼前的一場表演。

  朱蕾方自看出了味道,只怪來得晚了,不免有些失望,當下隨著客人站起,一哄而散。

  黑臉漢子那一句「肚皮餓了」倒是提醒了她,忽然想到早起到現在,還沒有吃飯,一經想起,立刻就覺出了餓來。

  往前面走了半條街,卻不曾看見一個像樣的館子,正在躊躇,耳聽得一陣子鍋勺相磕聲音,響自道邊,巧得很,眼前正有一家。

  飯店不大,卻是生意不惡,店名小桂林。

  賣的是馬肉米粉、生煎包子等各樣小吃。這些東西昔日在桂時,她都吃過,很對胃口,眼前肚子飢餓,正好受用,此時既喬裝為男兒之身,更是少了許多牽掛。

  一個人叫了兩碟米粉,幾個包子,一碗湯,大吃了一頓,最後一算賬,才幾十文,便宜的要命。

  她此行原來帶著不少銀子,由於中途受擒於七老太爺,全丟在旅舍裡,或許是簡崑崙已代為收起,此番便只得用方才陳圓圓所贈送的一個銀包。當下背著人打開來一看,寶光耀眼,計有金元寶三個、銀元寶四個、一串明珠,其他釵佩物什總計十來件之多,另有碎銀子三塊。

  以圓圓今日身份,即使用錢,也無需她自己出手。是以身邊現銀不多,一時情急連首飾也抓來充數,能夠湊出來這些,已是大不容易。

  對於圓圓這些情意,朱蕾真是由衷感激,這一刻取銀支付,心裡尤其感慨,今日一別,卻不知日後是否還能見著她了?

  偶一抬頭,一個人直眉瞪眼地正向這邊望著。

  長髮披肩,面若黑靛。正是剛才玩蛇賣藝的那個漢子,卻是不期然在這裡遇見了他。

  黑臉漢子像是早已吃飽,正拿著根牙籤在嘴裡玩著,一雙眼睛已注意到了朱蕾,這一霎目光相對,不由咧嘴而笑,露出了一嘴為煙燻黑了的牙齒。

  朱蕾慌不迭把眼睛移開一旁,一時心裡撲通直跳。

  自從上一次被七老太爺所擒,吃虧上當之後,她早已成了驚弓之鳥,何況現在單身一人,更不敢稍有差池,對方黑臉漢子,只憑著這雙賊眼,即可斷言他不是個好東西。當下再不敢多看他一眼,匆匆站起來走了。

  上哪裡去呢?且先找個客棧住下再說。轉念再想,說不定這時平西王府已經發覺到了自己的逃失。一聲令下,偵騎遍佈,自己可得小心著點兒,最好先逃開眼前熱鬧市鎮,找一個偏僻的小店藏身才好。

  眼前來到了一片汪洋大湖,竟是滇池。

  時當秋日,天高氣爽,正是遊湖之時。朱蕾沿著湖邊堤岸走了一程,雖是風景壯觀,卻是提不起一些興頭,正自納悶,卻見前面草棚之下擠滿了人,竟是一處渡口。

  棚下設有茶座,兼營渡船生意。外面竹欄拴著許多騾馬,紅紙上標明是去水塘、海口各處。

  只要離開這裡就好,管他去哪裡。

  朱蕾方自要了一碗茶,還沒來得及喝,船就來了,是去對過海口的,每人渡銀五文,有座位的加倍。

  船倒是夠大,總可容下兩百多人,一半裝載騾馬貨物,一半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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