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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後來的這人手法端的巧妙之極,竟然在一照面的當兒,便拿住了對方來人,非但如此,他的手勁兒顯然極大,轉側之間,喀地一聲響,竟自把對方肩胛骨節生生擰碎。

  那人負痛慘叫一聲,卻是躲不過緊接而來的噩運。

  隨著後來這人的一式重擊,砰的一聲,聲如擊革,已落在那人背上。

  力道極大。

  便在這人的一式重擊之下,前此來人,有似空中飛人般騰空直起,撲通跌落橋板之上。

  便是鐵打的身手,也吃受不住,隨著這人落地的勢子,一連打了兩個滾兒,噗地噴出了大口鮮血,便自人事不省。

  對於簡崑崙來說,眼前變化,卻是事出意外。

  星月下光度不強,卻也把後來之人看了個大概,不禁使他吃了一驚。

  緊接著對方已自掠身而起,翩若驚鴻地已撲向眼前。依然放不過倒地不起的那人,雙手掄處,足足把那人摔出丈許開外,砰地一聲大響,撞向假山巨石,當時腦漿迸裂,死於非命。

  這番舉止,只把簡崑崙看了個目瞪口呆。

  眼前人影翩躚,來人已到了面前。

  一身大紅袍褂,頭戴瓜皮小帽,正是日間臨湖垂釣,老態龍鍾的那個七老太爺。簡崑崙吃了一驚,未及開口。七老太爺已呵呵笑了兩聲,向著簡崑崙大剌剌抱拳洪聲道:「見笑,小朋友,你受驚了!」

  簡崑崙在白天見面時,已對他留了幾分仔細,卻是沒有想到對方身手如此了得,竟然在一照面的當兒,即把前此來人力斃手下,雖說仗義出手,嫉惡如仇,這等凌厲手段,卻是不敢苟同。

  說話的當兒,七老太爺已走近死者身前,抬起腳來,把地上屍身翻了過來,仔細察看一番,直到證實已死,才自掉過臉,向簡崑崙呵呵笑道:「死個把跳樑小丑,完全沒事,閣下不用擔心,一切都有我呢!」

  隨即叭叭拍了兩下巴掌:「來人!」

  立刻即由湖心亭那邊,應聲跑過來兩個人,二人之一拿著一盞油紙燈籠,穿戴打扮,毫無疑問是老者身邊隨從僕役。

  七老太爺手指著地上死人道:「這廝竟敢心懷不軌,來到客棧做賊,前天夜裡我丟的那一箱珠寶,不用說,八成兒準是這個小子偷的,今夜果然被我逮著了,卻是想向這位兄弟下手,嘿嘿,不給他點厲害瞧瞧,不知道馬王爺是三隻眼!」

  這個七老太爺,年紀一大把,非但如此身手,談話更是中氣十足,一口遼東方言,尖、團字音,琅琅上口,字正腔圓,一副得理不讓人樣子。瞧在簡崑崙眼裡,只覺得不敢親近。

  當下,即向著老人拱拱手,說聲:「有僭!」便自轉身回進自己房中,關上房門,不再出來。

  七老太爺頗是有些意外,只是看著對方關上的房門有些兒發呆。

  兩個僕人不待分說,便自過去打點屍體。

  動手搬動的一霎,死者的臉吃燈光一照,其中一人啊呀一聲道:「這不是錢……」

  七老太爺插口叱道:「胡說些什麼,還不快抬了下去!」

  那僕人哪裡明白主人心意,自以為眼前死者,明明就是隨侍主人的護從錢照,卻為主人當作賊人處死,心裡不用說大是納悶,可是七老太爺概不承認,也是無可奈何。

  兩個僕人對看一眼,滿腹狐疑地只好動手,把死者錢師傅的屍身抬了下去。

  七老太爺看看簡崑崙住處大門,終無開啟之意,卻也不慍不怒,含著微微的笑,自行轉身而去。

  ***

  今夜,簡崑崙思潮起伏,心裡極是紊亂。

  因為有了方才的一鬧,乃使他警覺到,即使住在闊綽華麗的花鼓樓,也難謂就此安全。

  自然,七老太爺的諱莫如深,也使他感到納悶。

  照說,七老太爺仗義援手,理應邀其進來小坐,親口致謝才是,但是過去數年來的江湖歷練,使得他心存警戒,凡事還是聽而後動的好。

  七老太爺功力了得,其實到底是怎麼一個路數,卻是不得而知,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切不可一上來過於熱情,還是冷靜一點的好。

  思慮的重心,不禁又落到了隔室那個神秘姑娘身上,由於方才的一鬧,越加使他警覺到責任重大,對方少女的易釵而弁,自不會是一時的即興,看來必有原因,現在既為自己拆穿,還不知往後發展如何,今後路上怕是多有不便,反不如不予識破,一任對方偽裝下去,倒似來得自然。

  當然,這些想法已毫無實際意義,重要的是,如何與對方今後和諧相處,保護她的安全,對方少女的真實身份,此行任務,更應該切實瞭解,才能對她加以援手。

  這番思索,卻也並非無稽,左思右想,深深盤算,直到天交四鼓,才自沉沉入睡。

  ***

  雀兒喳喳。

  院子裡已隱約有了人聲。

  簡崑崙一覺醒轉,卻已是天光大亮。

  刺眼的陽光,透過了銀紅窗紙,照耀得滿室生輝。

  第一個念頭,想到了隔室的姑娘,慌不迭翻身下床,匆匆穿好長衣,略事整理,隨即來到她的門前。

  門兒虛掩,輕輕一推也就開了。

  卻是空空如也。

  床上無人,屋子裡也是空著。

  簡崑崙由不住大吃一驚。

  仔細再看看,卻又稍安勿躁。

  原來房子裡,已不復昨日之凌亂。

  這一霎,窗扇敞開,陽光疏朗,徐徐晨風,散置著鬱鬱花香……

  這間房子已經整理過了。

  榻上錦被,四四方方。凌亂的物什,一桌一椅,都歸置原處,大理石方几上,原來空著的青花瓷瓶,卻多了一束荷花,荷花僅是一朵,含苞待放,襯著新結的兩隻蓮蓬,綠莖長垂,溢出一室的清芬,連帶著整個臥房的情調,都為之改觀,變得雅致了,淡淡的一片清雅……

  這番佈置,料非客棧侍者之所為,唯一的可能,便是居住於此的這位姑娘了……

  這麼說,想是她的病已經好了,才能有此閒心,那束新荷,就生在當面池子裡,若非是女孩兒家的細心靈思,誰又會想到分一枝插向屋裡?這一枝新荷的微妙涵意,似不僅僅在美的點綴,更像是顯示著一種秀美靈巧的女孩兒家心思,無異是對眼前的簡崑崙有所說明:「我已不生你的氣了!」

  ***

  簡崑崙終不放心。

  回向屋裡,待將別處尋覓,卻為他看見了一樣東西。

  一張鵝黃色的素箋。

  其實一直就在書桌上,為一個菱形的水晶鎮紙輕壓一角,上面顯然有字。

  簡崑崙心裡一驚。

  其實不必。

  上面一筆娟秀字體,分明墨跡方乾:

  微風吹亂我心,
  都怪你忒輕狂。
  一襲玄紗遮面!
  莫道見面不識,
  賜卿平身。

  ◇

  落腳之處,蓋著一方一圓兩顆小印,細認之下,乃是九公主、皇妹朱蕾篆體小書字樣各一。

  至此謎底解開,總算知道她是誰了。

  芳名朱蕾。她是前朝的公主,本朝天子永曆帝的御妹。好大的來頭,莫怪乎如此氣勢!富貴驕人的緊!

  卻又是蘭心蕙質,天真爛漫。

  九公子而九公主,一字之誤,要人繞了好大的圈子,終而不得其解,現在總算恍然而悟。

  看著手上素箋,簡崑崙心裡忐忑不定,陡然警覺到壓置在肩頭的重擔,瞬息間重逾萬斤,真正是喘息都難。這才明白了,何以一路之上,各方敵人苦苦窮追不捨,看來猶自方興未艾,這個燙手的熱山芋,如今是落在了自己手上,想不管都是不行的了。

  一念電轉!

  九公主她好大的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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