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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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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看法正是如此,即在第一眼注意老人釣魚的手法之一霎,已有見於此,長臉漢子這麼一說,更加斷定他的判斷無誤。 簡崑崙再回到原來座頭,說話的二人已對他鬆弛了原有戒心。人們總是第一次鬆口之後,便自滔滔不絕。眼前座客稀落,誰又會防到隔座有耳?況乎事不關己,即或為人聽了,也不關緊要。自然,要是傳到了當事老者的耳朵,興問起來,卻是有損忠厚,只是如此而已。 「你剛才說到的怪事……」矮胖的那人很是好奇,不問出個所以勢不甘休。 長臉漢子嘿嘿低笑了兩聲,聲音又變小了。 「那一年兩將軍的被刺……」 「啊!」胖子驚訝地說,「知道,知道……難道說會是他幹的?」 「這可就不知道了!」 所謂的兩將軍,指的是前兵部侍郎向沖和雲南都指揮史馬智,二人皆忠於永曆帝,手下各有實力,猝然遇刺身死,對永曆帝一面,自是打擊極大。簡崑崙由不住心裡頓吃一驚,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對他來說,自有非常價值。 長臉人冷冷地笑著,乾癟的臉上,顯現著無比的正直,繼續說道:「當日事出蹊蹺,我只是對這個老東西懷疑而已,以後幾年,卻常見他遨遊滇桂,出入有華車代步,衣著飲食,無不精美,人皆以七老太爺稱之,他卻一不是當官的,二又不是商人,有人說他是販賣寶石的大盤客,可實在是看不出一點商人的習氣,也不見他與什麼商人來往……真正怪異……」 矮胖子說:「有人說他是京裡來的大財主!有花不完的錢呢……是出來玩兒的!」 「就該留在京裡享福,到咱們這個地方晃個什麼勁兒!真是奇怪!」長臉人說,「瞧著吧,我給他算著啦,這一回來到花鼓樓,不定又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咱們等著瞧吧!」 一陣轟笑聲,打廊子裡傳過來。七老太爺一行人,竟向湖心亭走了過來。 談話隨即結束,眾人目光,不由自主俱都向著為首來人──七老太爺一行望去。 說是老太爺,還真是那麼一個排場,一隻手搭在童子肩上,身邊多人各有所司,有人捧著他的黃玉煙袋,有人捧著手巾把兒,加上看熱鬧的本店客人,眾星拱月般來在眼前。 老頭兒身上配件極多,腳下又不大俐落,每走一步,叮噹亂響,明珠美玉貓兒眼,看得人眼花繚亂,難怪人家要傳說他是珠寶大盤客,瞧著也是有那麼個意思。 有錢人走到哪裡都不寂寞,定是到處受人歡迎。 迎著七老太爺的身駕,負責湖心亭買賣的二當家的夏四先生,搶著急步第一個趕上去,狗顛屁股地先來了個大馬趴,敢情是當今的時髦玩藝兒──請大安,俗稱打扦兒。 「七老……您大安啦!給您老問好兒,您老快進來歇著吧!」 居然滿口京腔,有聲有調,這一套在北京城,當今正是流行,只是在此邊遠地區,可就看著不大順眼。做買賣最講究勢利,夏四先生這一手是專為應付本朝新貴而學,應市以來,無往不利,誠然生財有道。 七老太爺笑得眼睛瞇成了一道縫,「四先生你客氣啦,胡當家的可好?」 「當家的出去了,可有話交代,您老來了,一切照舊,特地把小的給您老調了來弄菜,愛吃什麼,您只管招呼,一應俱全!」 「好好……」 人一老了,好像只會說這麼一個好字。人一有錢,好像也只會說這麼一個好字。人一當了官兒,特別是當了大官,更像是只會說這麼一個好字。 誠然萬事如意,般般皆好。 嘴裡一連串地說著好,七老太爺就在夏四先生的攙扶下,就著當中鋪有紅檯布的座頭兒上,抖顫顫地坐了下來。 說他是滿人吧,腦後可又少了那條小辮兒,說他不是吧,一身穿著打扮,就連說話的腔調,都透著像,真令人瞅著納悶兒。 七老太爺喝茶也一樣的講究。夏四先生親自在一旁服侍。紅泥小火爐,雞心小茶壺,沏出來的茶水,碧綠碧綠的,味兒香極了。 「明前龍井──崔子舌,您嘗嘗新。」 「好好……」 七老太爺伸出了一隻手,珠光寶氣戴滿了五枚戒指的右手,眾人才自留意到,他這手上非但寶氣萬千,還戴著指甲套。 說不出是齣什麼戲,一老一少,兩個人的眼神兒,竟然對在了一塊兒。 簡崑崙警覺著剛要避開來,七老太爺卻是老眼不花地點了一下頭:「好……」 惹得大傢伙的眼睛,俱向這邊看來。 簡崑崙不欲逗留,便自站起來向外步出。 *** 西邊天只剩下了一抹殘暉。 九公子房裡似乎開始有了動靜。他像是在跟誰說話,仔細一聽,才知道竟是囈語……算了時間,他也該醒了,簡崑崙心裡惦記著他的病,叩門不開,便只好破門而入了。這番動作,極是簡單,只稍略具真力,向前一推,便自將內栓震斷,房門隨即輕輕敞開。 簡崑崙其實可以由窗戶進來,只是天還亮著,唯恐驚俗,便只好如此。 透過窗戶上那抹子醉人的晚霞,九公子臉蛋兒更像是著了層胭脂那麼樣的紅…… 青綾扎頭,伸著雪白的一隻胳膊,九公子那番睡姿,可真夠撩人,若非早知他娘娘腔得厲害,簡崑崙真能嚇上一跳。 儘管如此,他猶以為自己眼睛花了。 床上的清秀少年──九公子,簡直就是個女孩兒家,那樣子真比女孩兒家更稱嬌柔嫵媚…… 定了定神,他才向床前走近。 九公子呻吟著掉了個身子,棉被半曳,一多半都垂到了地上,那身子輪廓分明,宛若起伏山巒,四下去的細細腰肢,猝然襯托出隆起的臀兒……哎呀……簡崑崙幾乎呆住了。 這身段若是生在女孩兒家身上,也該是迷人的了。 總是由於他眼前的病,制止了他一霎間的神馳,打消了猝起的疑念,寧可認定了他的男兒身子。 「你該醒醒了。」 簡崑崙倚著床邊坐下來,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額頭,不由得嚇了一跳,敢情燒猶未退,和前番一般,火辣辣煞是燙人,看來病勢不輕。只當是一般風寒,睡上一覺也就好了,卻是貴人體嬌,那病勢越發的沉重了。 望著他癡癡的發了一陣子怔,簡崑崙真有說不出的內疚,怎麼也不能原諒自己的疏忽,遲遲不與醫治,害得人家病勢不退,更加重了。想到這裡,決心不再遲疑,這就施展內功推拿手法,先為他活動身上脈穴,去除高熱。 心裡想著,輕輕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待將把這番心意告訴他,卻又轉念以為不可。那是這小哥兒的脾氣,他實已領教,一路上都在鬧彆扭找碴兒,簡直和女孩兒家一樣小心眼兒。若是明說,定為他見拒,反到不好,不若乘他在眼前睡夢之中動手施展,反到落得個行事方便。主意打定,即站起將房門掩好,先把自己長衣卸下,暗暗運功,將真力徐徐注入丹田,才自動手把九公子身上錦被揭下。 九公子含糊地發出了一聲長吟,改側姿而仰臥。正適合於眼前的動手,省卻了簡崑崙一番顧慮。 卻見他仍然穿著先時長衣,不及脫落,便自睡倒。這等闊家公子,無論起居飲食,身邊總是離不了個服侍小心的人兒,一旦不在身邊,可就亂了規矩。 眼前這個九公子,正是如此,看著真令人又氣又憐,真拿他沒有辦法。 當下不及深思,即行遞出右掌,隔著對方身上薄薄綢衣,將真力徐徐灌入。 這番動作,看來吃力,其實在九公子的感覺裡,卻極其輕微。他原本沉重的呼吸,乃得暫時恢復了平靜,看來睡得更是酣甜。 簡崑崙見狀,乃得暫放寬心,他隨即掌勢移動,按向對方心經脈絡。卻不意,這部位衣著紮實,竟似裹紮著什麼? 心頭微微吃了一驚,一個直覺的意念:「莫非他身上負了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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