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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当他多情的目光,含有无限怜惜地向着时美娇伤处注视时,后者确实感触微妙,直似他温柔的手在加以抚爱……

  “对不起……我受伤了……”

  只此一言,已道尽柳氏的无上威严。自己受伤了,尚还要向他人乞罪,真正岂有此理。

  柳蝶衣只是一声不吭地向她看着,确实很关心她的伤,看得很仔细。

  “是谁伤了你?”

  “是……”话到唇边,却又临时吞住。

  简昆仑三个字,其实已呼之欲出,只是她不忍吐露而已。

  因为她知道,一经说出,简昆仑便将万无活理,柳蝶衣如果真正衔恨一个人,意欲置其于死地,那么这个人便是有八条命,也是凶多吉少。

  至于为什么她要袒护这个加害她的人──简昆仑?却是一时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或许是不忍置他于死地吧!

  却是她的用心白费了。

  柳蝶衣已经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简昆仑,是不是?”

  在他的目光追问之下,时美娇终至无能说谎,微微点了一下头。

  柳蝶衣目睹之下,脸色微现惊异,紧接着现出一丝怒容。

  “想不到几个月不见,他的剑术功力又精进了!”

  “是……么?”

  “当然!”柳蝶衣微微点了一下头,“这一剑异常险要,危险万分,我很了解你,以你剑上功力,万不致松懈到这样地步,连此要害部位也不能防阻,这不像你!”

  时美娇点了一下头,眼皮徐徐低下,甚至于不敢再向他注视。

  当时情况她已不复记忆,至于自己何以如柳先生所言,有此疏忽松懈,确实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认定,那就是当时自己果真全力以赴,并无承让,反倒是简昆仑不为已甚,对自己网开一面,不曾进而置自己于死地而已。

  柳蝶衣轻轻拿起她的一只膀臂,让她把赤裸的身子缓缓偏过。如此一来,那一处清晰的剑伤就看得更清楚了。

  “好险……”

  再一次他说好险,看来真正是险到万分了。

  时美娇轻轻地哼了一声,有一点撒娇的意味,这样的全身赤裸,一再地任人摆布、注视,却是前所未曾,怪不自在……

  柳蝶衣看着看着,微微闭起了眼睛。

  似乎是在憧憬着当时一霎的战况,摹拟想象着当时出剑之招,竟然出奇的逼真。

  “当时情况大概是这样吧!”他说,“我虽然不在现场,却能臆测八九……”

  时美娇怯怯地点了一下头,这一点她毫不怀疑,因为有剑神之称的他,确实具有此等能力。

  接着柳蝶衣已把当时战况,用惊人的臆测感觉摹拟眼前。

  “你当时过于惊慌了,是因为遭遇到了生平罕见的大敌……可能敌人不止是简昆仑一个人……还有谁?”

  “对……一点也不错……”时美娇说,“还有个姓方的!”

  “方天星?”

  “是!就是他!”

  柳蝶衣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在他脸上一点表情也看不出,确是讳莫如深。

  “这就难怪了!”柳蝶衣继续他惊人逼真的摹拟神思,“他二人联手以剑气相逼,你左右逢敌,当时……空间不大,啊──莫非是在窄室之内?或是动荡的船舱……”

  “是船舱……里……”时美娇眼睛里流露出无比的倾慕,这个人的超人才华一直便是她对他致迷之因。

  “这就是了!”柳蝶衣微微点了一下头,当时情况,了如指掌。

  “必然是你期功过甚,才自如此涉险,其实你大可不必……大概当时朱由榔也在船上吧?”

  时美娇又点了一下头──她真的也只有点头的份儿了。

  柳蝶衣微微一笑:“他们为主子效力,如何会容你把人带走?这一剑多半是在你惊慌欲退,去留之间,才着了他的道儿。”

  渐渐的柳蝶衣脸上笑容为之消失。“姓简的小辈大概是以身剑合一的凌厉气势,乃能进身,这一剑……”

  他微微偏身,探出右手做持剑状,稍一比画,点头道:“好精明的剑招!只是……这一剑……大别于他简家的惯常手法,难道他短短数月,竟然还会有了什么奇遇不成?”

  这么一提,时美娇也有些胡涂了。

  她已经够聪明了,柳蝶衣比她更聪明。却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简昆仑的一番所谓奇遇,竟是应在了他的那个宝贝兄弟二先生的身上,一着失虑,贻患无穷,真正始料非及。

  时美娇亦不得不承认道:“他确是功力大进,比以前要更高明得多。”

  “但却对你手下留情!”

  柳蝶衣看似静滞的目光,直直向她逼视着:“为什么?”

  时美娇心里一惊,摇摇头:“对我手下留情?怎么会呢?”

  “以他当时出剑情况,大可置你于死地,他却白白放过了,任你从容而逃……却又是为了什么?”

  这就令时美娇不便置答了,脸上情不自禁地现出了一片红晕。

  只当柳蝶衣将为此大生妒意,情形却是不然。

  他这样经历的人,尤其是感情的一面,当应不再如此肤浅。

  唇角轻启,竟自微微地笑了!

  一切俱在不言之中,何必说穿!?

  “算是万幸,服了本门的保命金丹,以你功力,应在十天之内可以复原,只是十天之内,这半面身子不便着力,你要记住,否则气走玄关,苦头可就要吃大了。”

  柳蝶衣缓缓站起身子来。洁白的一袭丝质长衣,上面绣有一枝寒梅,衬托着他修长的身躯,披散的棕色长发,加上他本身的那种特有气质,看上去很有几分灵秀的仙气。

  向着洞外满布红叶的崖上望着,他有很深的心事,今日所面临的一切,在在让他烦心,似乎已失去了昔日的凡事洒脱。

  时美娇翻身坐起,找着了自己的衣裳,匆匆穿好,简直羞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先生……”停了一停她像是才忽然想起,“您怎么会亲自来了?”

  “我不放心……”柳蝶衣继续向洞外望着,“你们都没有能把我所交代的事情办好,我只好自己来了!”

  时美娇一时脸上讪讪,低下头两只手整理着发皱的衣服。

  柳蝶衣一哂道:“这都是我当日一念之仁,没有立刻杀死他,才致留下今天的许多祸害,这一次我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了。”

  时美娇嚅嚅地嗯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感触,每一次当她想到柳蝶衣欲向简昆仑毒手加害时,心里总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悸,更似不忍。却是,再回头细想与简昆仑昔日的一段情因,不过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点,淡到无从捉摸──便是这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情因,竟使她对简昆仑心存姑息,却是未免不值……

  想到简昆仑身边的那个九公主,先时船上的一幕,不觉映入眼帘──那一声简哥哥,或许是言者无心,时美娇却听者有意,此刻回想起来,一颗心无论如何竟是难以持平。美丽的脸上,竟而情不自禁地着染了妒火。

  不经意,柳蝶衣的一双眸子直直地向她望着。

  时美娇怦然一惊,真像是为人戳破了心事似的,心里嗵嗵跳动不已。

  这就更加强了柳蝶衣必欲杀害简昆仑的心意,他只是不进一步说明而已。

  时美娇打量着石洞内外,对于这个奇妙的藏身之处充满了好奇。

  一泓流泉蜿蜒如蛇,打洞前缓缓流过,一面是对山的峭壁拔立,一面是湛蓝青天,天上甚至连一丝浮云也没有。

  洞室像是天然形成,是那种上好的花岗石质,里面陈设有四个蒲团,尽管有了年月,蒲团质地仍称良好,不知以往何年何月,竟有前人在此修真,留下来的遗迹,却意外地成了今日的一场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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