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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我为了至苗疆去采办当地的肉桂和药材,因为是我师父紫须上人所嘱……”

  裘孝天这时才知,自己的师祖名叫紫须上人,当时不便打断师父的话。只是静心的听着。鬼见愁谷晨回忆着这一段数十年以前的往事,接叹道:“我记得那一日……正行至一处叫‘秋和坪’的地方,时间已到傍晚时分了……忽然,我看见在我身前不远,有一群羚羊,大约有三数百只……”

  裘孝天不由睁大了眼睛,凝神的听下去。谷晨不由又接下去道:“这一大群羚羊,都像是发了疯也似的,又跳又蹦,并且口中直吐着白沫子……”

  “我当时因看着奇怪,因这种羚羊,即使是在苗疆产地之内,也是很难见到,它们头上双角,如果持到汉人区域之内,可以很高价钱出手……”

  裘孝天不明究里的点了点头,鬼见愁谷晨眼中又淌下两行老泪,接下去道:“都怪我一时起了贪心,心想这为数百十只羚羊,如能把它们双角都取下,足可发了一笔大财……所以当时,我竟丝毫也没考虑到,这么多的羚羊,怎么会好好的发疯了呢?……我一时只是财迷心窍,当时撤出了剑,纵身入了那群羚羊群中……”

  谷晨苦笑了笑道:“当我身形方一纵入之际,突然我听到,一旁树上一声苍老的口音叫道:‘小心瘴毒’!”

  孝天不由吃了一惊,问道:“师父!什么瘴毒?”

  谷晨叹道:“你听我说……原来那群羚羊,正是由数里以外的浓林之中,染了猩猩热,狂奔至此,一时毒发,只在方圆十数丈之内,打转不已……”

  裘孝天听得惊心不已,当时忍不住道:“可是,那树上的人是谁?……”

  鬼见愁谷晨看了他一眼,才呐呐接道:“你听我说呀!……”

  “可是我听到,那一声呼唤之时,已经晚了一步,本来那一块地方,并没有猩猩热的侵袭,只是为这数百只以上的羚羊,每一只毛孔中,都已染满了毒瘴,各自抖奔,那毒瘴已散发数丈……”

  “可怜我一时竟没料到,竟会如此。当我身子方一纵下,只觉得身上一阵奇热,顿时就觉得双目一阵发昏,腿上也突然觉得一软……”

  鬼见愁谷晨说到这里,那双昏沉的眸子,忽然灼灼闪出了异光,好像那往事仍足以令他如今回忆起来,觉得心悸。

  接着他继续接言说:“也就在我耳中,听到那人的呼叫之时,我拼命腾身想纵出来,同时我觉得有一股绝大劲风,由我身后猛击了过来,把我整个的身子,击出了足有五丈以外,我也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孝天不由吓得脸上变色道:“后来呢?”

  鬼见愁谷晨喘了一会,脸上带着疾苦的颜色接下去言道:“当我醒来之后,我只觉得,全身酸软无力,就如同生了一场大病也似……”

  同时,我发现自己正睡在几根纵横交错着的树枝之上……”

  “树枝之上怎么睡人?师父?”

  “唉!我已经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孩子,别打岔,你听我说下去吧!”

  孝天才没有着声,然后鬼见愁谷晨,才又接下去,微微颤抖着道:“原来,我竟是睡在一颗离着地面极高的一颗大树之上,我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被人脱光了……

  一个矮小的老人,正自用一根树枝,枝上捆着一卷布,布上浸满了一种黑色的粘液,在我全身上下,遍体的抹擦着……”

  裘孝天不由愈感惊异了,他看到师父痛苦的神情,不由心酸不已。

  鬼见愁谷晨眨了眨眼睛,有气无力的接下去道:“后来,我才知那擦在我身上的,竟是遂出瘴毒的枣叶酸。那老人见我醒后,才微微皱着眉毛,问我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我当时假改了名字,告诉他说,我叫李天仪……”

  孝天不由怔了一下,可是他不便问出口,鬼见愁谷晨早已看出他的心意,不由叹道:“实在因为那时,我虽年青,可是在江湖上,已有相当的名声了,因为那时正处身黑道之中,我如把真名字道出,对方老人,如是一侠义道中人,定会不齿,就许当时,就死在那老人手中,更不要再想让他救我了……”

  裘孝天心中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他如今已不会因为师父以往的恶行,而低视了师父的人格。相反的,却为着师父今日的痛改前非,而钦佩和崇敬,当时点了点头。

  谷晨苦笑了笑道:“那老人见我说出名字之后,仰头想了想,似乎想不出江湖之中,有这么一个人,当时点了点头道:‘小朋友!你可知你已中了猩猩热了么?’”

  “我当时大吃了一惊,那老人继续说下去道:‘所幸你染得极轻,又因你本身内功极好,所以中毒不深,否则你现在早已完蛋了……!’”

  “我当时不由流泪,向这老人泣谢救命之恩,并问其姓名,才知道这老人,竟是纵横苗疆的野人王柴祥!”

  谷晨说到此,脸上竟现出了一丝笑容,令人一刹时,真看不出他是在痛苦之中。他笑了笑,接着又长叹了一声道:“也幸亏我说了假名字,否则这王柴祥,最是疾恶如仇,如果我以真名相告,当时他准会袖手不管,那时我也非死不可了!”

  裘孝天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谷晨又接道:“这野人王柴祥还告诉我说:‘我已为你把全身各处大穴,用推宫过位的手法,推拿了一周,命是保住了……’”

  “我当时真是高兴万分……在树上道出了我深深的谢意……那柴祥用手指着那树下的羊群让我看时,那一群羊,早已横尸遍地。然后他笑了笑,又对着我说道:‘我也是和你一样,想要这些东西头上的双角,可是你看,现在我还没有去动它们一下!’

  我当时羞惭万分,问他为什么?他才告诉我说,这些羊群虽已身死,可是它们身上,仍然染有瘴毒,最少要让它们在野地里吹放三天,才能把含染在它们毛内的余毒去尽,那时他再去下手,割取那羊首的双角。’”

  鬼见愁谷晨,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微微闭着双目,没有说话,孝天不由奇道:“为什么那老人,没有染上猩猩热毒呢?”

  谷晨张开双目,继续道:“因为他在毒瘴过去之后,才到那里去的,又为他事先小心,先爬上了一颗极高的大树,即使是瘴毒来时,只是压着地面丈许而来,不可能飘到树顶上去的……所以他丝毫也没有受到毒瘴之害!”

  谷晨说到这里,才又叹道:“孩子,我当时只以为既为柴祥救回了命,就可平安无事了,但后来那柴祥才告诉我说,这种猩猩热,只一中人,定入骨髓,仗我禀质尚好,又因他已在我身上用了功力,所以已暂时无事,可是这种瘴毒,早晚要复发一次……”

  鬼见愁谷晨说到这里,脸上呈现出一片死灰颜色,他用着颤抖的声音,接下去道:“他并且告诉我说,快则十年之内,慢则三十年之内,必定复发。只要再发之时,就是华陀在世,也是无能为力了,可是因余毒极微,我将要落得瘫痪终生,却不会死……”

  谷晨落下了泪,看了一旁泣不成声的裘孝天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只以为,为数十年以来,我已参透了极高功力,吐纳坐功,俱都已到了上乘阶段,这种瘴毒可能已为我驱之体外了……”

  接着他苦笑了一下,接语道:“谁知……仍然还是不能免掉,只不过延长了六十年之后才复发……”

  鬼见愁谷晨结束了这段故事。裘孝天不由擦干了泪,用手握住师父冰冷的手道:“可是师父,难道就没有任何药,能治这种病么?难道就连弟子这一丸五元丹,也不能令你老人家复元如初么?”

  鬼见愁谷晨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五元丹虽是人间至宝,可是却不宜为我所食用,在我来说,气血已开,筋脉早已培固,五元丹并不能对我有补益了,再说这种瘴毒已入骨髓,只可令其自行散发,却不能以药力强除,否则,恐怕我死得更快!”

  裘孝天不由一时泪流满面,战抖道:“那么依师父如此说,可又该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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