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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只见自己所睡的房间,全是纯绿的青竹编成,略一走,即发出“吱吱”之声,连连颤抖不已。

  再看房内摆设,床椅几案,全是一色翠绿,看起来十分爽目。

  左面墙上悬着一把胡琴,一管竹箫,还有一只漆黑的大葫芦。

  翠绿如玉的平滑案上,置着精致的文房四宝,尚有一五弦瑶琴,平置案上,并有一形质奇古的三足小鼎,此际由鼎内正自幽幽地飘散着一股清香的檀香味儿,青烟袅袅,显得十分宁静。

  金风剪伍天麒是一介武夫,哪里见过如此情调,不由怔了一怔,心说:“这是什么地方呀?如此精致!”

  由不住又走了几步,四下又看了看,竹案旁迈是一个竹根的大笔筒,其内斑管如林,靠墙一长排书架上典籍平列,缥缃千帙。

  窗前一绿竹小桌,上有茶具,旁列四翠色石鼓,另一宝物,有四尺见方的树根雕成的矮桌,设围棋,线格就划在桌面之上,并有二细竹丝编成的小篓,盛着棋子,子分黑白二色,俱是光华闪闪,想知是上好美玉。

  伍天麒打了一下嘴,暗忖:“妙呀!妙呀!”

  不由又走了几步,见湘帘高卷,竹门半启,不由信手推开,立刻扑面吹来了一阵桂子香味。

  目光及处,四周竟是一片湖泽,碧波纹纹,方圆范围何止百千丈。

  油泽尽头,绕栽着尽是高可参天的翠竹,微风之下,吱吱连响,水面上倒影袅袅,景致之佳,生乎仅见。

  伍天麒这才发现,自己处身这座竹楼,竟是位处湖心,四岸并无堤桥可通。

  老爷子吃了一惊,忖道:“匀甫这孩子怎么把我弄到这么一个地方来了?地方是真好!只是怎么来的呢?……”

  金风剪伍天麒,皱着两道白眉毛,不由踱出了门外,见正楼门前,悬有一方翠匾,上书:“碧月楼”。

  三个斗大的字,抹以朱红,颇有古意,两旁支柱上,尚刻有一副对联,写的是:

  祟山峻岭茂林修竹

  晨烟暮露春煦秋阴

  字体作龙蛇飞舞,笔法苍劲,古意盎然。

  伍天麒虽是粗人,可是平生却喜书法,手下尤其是写得一手好魏碑,看到此不由叹了声:“好字!好手劲儿。”

  不由又走近了一步,低头仔细地端详了起来,这一注视,才看出了柱上字体,每一笔都深及寸许,并非一般雕凿,分明是用内家指力刻画而成,伍天麒口中喃喃感叹道:“好指力……这是谁写的?”

  可是当他目光再一下转,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触目处,敢情还有三个小字在下头呢!那是:“白如云”。

  金剪手伍天麒口中低低地啊了一声,心里想道:“原来是白如云写的……我怎么会到这地方来呢?”

  诸君一定对这座小楼不会陌生吧?这正是白如云昔日用以幽禁伍青萍的那座竹楼,如今佳人已杳,燕去楼空,却想不到又用来幽禁她的父亲了。

  金剪手伍天麒不由忙走近室内,推开了另一扇门,有扶梯可攀而下。

  伍天麒再也顾不得一级级而下,只一飘身,已落在了楼下,竹楼发出了吱吱一阵响声,摇晃了半天,足见此老轻功是差了点劲儿!

  楼下摆设似较楼上尤有过之,只是伍天麒可顾不得品评了。

  他匆匆地由一条翠绿的细窄地毡上走出,来到楼边,想找一条可通岸边的路。

  可是他失望了,非但没有一条堤可通四岸,就连一条飞索也没有。

  伍天麒狠狠地又跺了一脚,心想:“奶奶!我又不会水,这可糟糕透了,龙匀甫这小于也真糊涂,把我弄在这地方,怎么他自己也不来?”

  想是这一脚用力太猛,这小竹楼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伍天麒吓得赶快扶着墙。

  一个人皱着眉,发了半天愁,最后叹了一口气,心想:“光愁也没有用!我还是上去吧!”

  这一次他再也不敢逞能了,小心一步步上了楼,忽然他心中一动,暗想:“我愁什么?这地方挺舒服的,龙匀甫既把我安置在这里,哪会不管我?说不定这一会儿他是找萍儿去了,一会儿他就带着萍儿来了……”

  这么一想,他不由又乐开了。

  当时推开了门,走进室内,见一边桌上有茶具,就手倒了一杯,一仰脖子,咕噜一声喝了个干净。

  一个人又走到门外,怔怔地看着白如云写的那副对联,心中却在想道:“唉!可惜了这孩子,文武全才……就这么死了……”

  他不禁又摇了摇头,一个人背着手,这里看看,那边望望,只觉目光及处,几乎是无处不美,湖面上风光绝妙,就似“海市蜃楼”一般!

  金剪手伍天麒愁怀一去,也不禁发了些雅兴,口中喷喷连声,还连打了几下嘴,这才想起了一阕词,只见他歪着脖子,口中哺喃念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最后吐了一口气,心情像是松快多了……不管这阕李清照的《如梦令》,是否和此时观感相衬,又正好他就会这么一首,任何时候,只要雅兴一发,他就会顺口念了出来。

  谁说人家是粗人!人家会念词!

  金剪手伍天麒这一想开,倒也不忧不愁,把这碧月楼四周走看了一遍,这里翻翻,那里看看,消磨了不少时间,看看日上中天,并没有一个人来。

  这一来,这位老爷子可又急了,心想:“匀甫这孩子这件事做得可是太糊涂了,见了面我是得说他几句,哪有把我老人家搁在这,连问也不问一声……”

  当时一睹气,又往床上一例,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心说:“这好!女儿还没嫁过去呢!已经待我如此了,要是真嫁过去了,那还得了?”

  看看近晌午了,也该吃饭了,老镖头从昨晚到现在是水米不打牙,由不住肚子里咕噜噜叫了起来,伍天麒长叹了一声道:“也该吃饭了……唉!匀甫这孩子!”

  当时一翻身,下了床,又走到窗口往外望了望,水面上金蛇跳跃,哪有一个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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