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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易天行走近宗濤身邊,輕聲說:「宗兄請將令高足平放地上,讓兄弟仔細查看一下。」

  神丐宗濤冷冷地道:「你可是真的替他療傷?」

  易天行呵呵笑道:「宗兄,你何以口出此言,難道療傷還有假的不成?我易天行難道有什麼負人之處嗎?」

  神丐宗濤一翻兩眼,截住他未完之話,說道:「好了,好了,我老叫化子就厭惡別人在我耳邊喋喋不休。你既知療傷要緊,請別耽誤時間。」

  老叫化子聲嚴色厲的搶白了神州一君易天行一頓,上官嵩在旁心中甚覺不平,暗道:你這老叫化子,真是不知好歹。

  易天行雖被宗濤一陣搶白,但他竟毫不動氣,依然心平氣和,一面蹲下身子為徐元平診查傷勢,一面微笑地道:「宗兄這等年紀了,還是這麼大的火氣!」

  就在這時忽然飄來一陣蘭桂芳香,接著又響起一陣環佩之聲。緊接著又是一陣「滴答滴答」的聲響。

  這芳香、聲響來得大為奇突,眾人不約而同朝門外望去。

  但見羅衫飄曳,走進來一個面貌如花、風姿卓絕的紫衣少女。紫衣少女身後,跟隨著一個髮白如霜,手持竹杖的老嫗。

  那站在門口的錦衣大漢和駝、矮二叟,一見紫衣少女,恭恭敬敬的側身相讓,紫衣少女對他們微微倩笑。

  那幾個手執短劍的白衣童子,一見錦衣大漢和駝、矮二叟側身一旁,讓開道路,似請那紫衣少女和那白髮老嫗進內一般,不由得互相交換了個眼色,同時移動腳步,似想上前阻攔。

  錦衣大漢早將這四個白衣童子的舉動看在眼裡,正待欺前,忽見那四個白衣童子頭一低,竟又各自退讓兩步。

  原來這四個白衣童子正想上前喝阻,但一見來人竟是個年輕少女,強硬之態,便悄去一半,等到看清紫衣少女的面貌時,心頭只感到一陣莫名撩亂,不自主的後退兩步。

  那紫衣少女卻正朝著室內倩倩一笑,這一笑宛似春花綻蕊,秋月吐輝,真是嬌而不邪,艷而不妖。這四個白衣童子,雖只是十三四歲的童子,也不禁看得一呆。

  紫衣少女款款的走進室內,亭亭的扶柱而立,那手持竹杖的老嫗,緊緊隨在身後。

  神州一君易天行、神丐宗濤,以及上官嵩一見紫衣少女突然來到,心頭都不免一震,但誰都沒有表現出什麼動靜。上官嵩依然照料著愛女,易天行仍舊俯身為徐元平療治傷勢,宗濤睜大兩隻眼睛眈眈地盯注神州一君。

  紫衣少女進來之後,也不說話,只靜靜的望著易天行在替徐元平療傷。

  室內雖然有著這許多人,但卻一片靜寂。沒有一點聲響,彷彿一間空房似的。約莫過了有一頓飯之久,徐元平一聲長吁,重重的哼了一聲。

  易天行朝著神丐宗濤道:「令徒血脈已通,請宗兄也相助一臂之力,使他早些血歸經道。」

  宗濤對易天行的話,不理不睬。看了他一眼,見他按撫徐元平右手脈門,在運行功力,自己也往地下一坐,略一調息,氣聚丹田,功貫雙臂按住徐元平左手脈門。

  室內又沉靜一盞茶工夫,易天行收回雙手,徐元平大喝一聲,張嘴吐出一口瘀血。

  易天行道:「宗兄,你可把他扶起,慢慢活動活動。少時我再讓他們服點丸藥。」

  宗濤白了易天行一眼,依言扶起徐元平,在室中慢慢行走。

  易天行探手入懷,取出一隻小巧的古瓷小瓶。望著瓶笑了笑,倒出兩粒深朱色的藥丸,托在左手心上,又把小瓶藏入懷中。

  紫衣少女看著易天行的一舉一動,黛眉輕輕一鎖,微咬櫻脣,現出淺淺的兩個梨渦,臉上綻出一絲淡淡、冷冷的笑意。

  徐元平被神丐宗濤扶著在室內走了一圈,血氣運行已很流暢。乃伸臂挺胸舒了一口氣,慢慢睜開雙眼,但覺眼前紫光一現,瞥見紫衣少女正嬌怯怯的傍柱而立,亭亭的站在那裡,心中不由一震。易天行這時右手兩指拍了一顆丹丸,走到上官嵩面前,道:「上官兄,這藥丸乃兄弟精心配製極具奇效,請照應令嬡服。」上官嵩接過丹丸,伸臂扶起上官惋倩。

  易天行把藥丸交給上官嵩,轉身又迎向神丐宗濤和徐元平走去。

  上官嵩扶起上官婉倩,笑道:「來,快把這藥丸服下──」

  那紫衣少女一見上官婉倩乖乖的張開櫻口去接丸藥,不由得伸出玉腕,同時急促地「嗨」了一聲。

  就在紫衣少女「嗨」聲未完,上官婉倩張口吃藥之際,突然室內響起一陣衣袂之聲。接著又是「撲通」一聲。

  原來神丐宗濤一面扶徐元平漫步,一面卻暗中注意著易天行的一舉一動。看見他把藥丸交給上官嵩就想喝止,但他也知易天行不是易與之輩,也不敢貿然從事。及見上官婉倩張口吃藥,轉眼就要被她接吞口中之際,正是間不容髮,一鬆徐元平,雙腳一點,施展出迅捷無比的輕功。但聽一聲風動,人已到了床前,喝道:「慢點!」右掌疾吐,一探手便由上官嵩手中把藥丸奪了過來。同時口中說道:「上官兄防他藥中有詐!」

  神丐宗濤這動作快速至極,那知神州一君易天行的動作更快,就在神丐宗濤躍身奪藥丸之時,易天行也已發動,當宗濤把藥丸取到手中,尚未把牢,只覺右手一震;藥丸已被易天行奪了過去。易天行奪過藥丸,身子一側,斜縱讓開五步,慢吞吞地說道:「宗兄也太不相信兄弟了,易天行一片好心,宗兄卻如此疑神疑鬼,既是不信也就算了,兄弟又怎能勉強別人,硬要吃兄弟的藥丸呢。」

  他一邊自言自語說著話,人卻以迅快的步法向室外走去。

  神丐宗濤發覺藥丸為易天行奪去,恨恨的哼了一聲,猛聽得「撲通」一聲,趕忙側臉一看,原來徐元平因失去了挽扶之力,腿下一軟,已摔坐地上。忙一晃肩,人已躍到徐元平眼前。

  紫衣少女一見徐元平摔倒地上,驚得轉過臉去,輕輕的「啊呀」了一聲。

  上官嵩適才因事起突然,猝不及防,這時才清醒過來,跨前一步,怒問道:「宗兄猝然出手相阻,不知是何用心?」

  宗濤笑道:「易天行假仁假義,老叫化子猜準他藥裡必有名堂。」

  上官嵩泛起一絲慍意,道:「宗兄何以知道藥內有詐,兄弟卻是不信。」

  宗濤道:「只可惜老叫化疏忽了一著,真是玩了半輩子的蛇,到老還是被蛇咬了!要不然把那藥丸一試便知,上官兄也就不會懷疑兄弟之言了。」

  那紫衣少女突然在旁插嘴道:「真的,那種藥還是不吃的好。」她說的輕盈悠慢,彷彿在自言自語一般。

  上官嵩原想跟宗濤辯論下去,一聽紫衣少女之言,側臉一看,只見她滿臉聖潔,閃耀著一種從未見過的光彩,一團狐疑,頓時平消下去,不再言語。

  神丐宗濤低頭望了徐元平一眼,挽手取下紅漆葫蘆,仰起脖子,一陣咕嘟咕娜,狠狠地喝了兩口酒,又把眼睛瞪著門外,道:「要不是為了你這娃兒,老叫化真要叫他走不了!」說著一翻眼睛,接道:「走得了活和尚跑不了廟,咱們暫且把這筆帳記下,讓老叫化子和你慢慢算吧。」說著又低頭替徐元平推拿起來。

  紫衣少女看著宗濤喝酒,又自言自語地嘟咕了幾句,似乎覺著很好玩,後來聽到說什麼走得了活和尚跑不了廟,便覺著這句從來沒聽見過的話很是滑稽,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只笑得她溜袖掩脣,頭上珠飾、肩上流蘇,巍顛顛的直抖。

  神丐宗濤一看她的笑態,覺得意態可人,心裡一樂,也呵呵大笑起來。

  那天在土坡之上,徐元平氣走丁炎山後,丁玲、丁鳳二人曾對徐元平略略暗表心跡。姐妹二人,手牽著手,走在蜿蜒的荒徑上,陣陣的山風,吹得二人衣袂飄飄,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惆悵。

  兩個人緊緊牽著手,默默地走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程,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走了很久,丁鳳茫然地問道:「姐姐,咱們這樣走著,到底是那裡去呢?」

  丁玲幽幽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唉!我也不知道要到那裡去,反正雲天迢迢,走到哪兒算哪兒──」

  丁鳳仰著小臉道:「我們總得有個去處才是,老是這樣走下去也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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