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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不再答話,轉身離去。

  白雲飛掩上房門,又仔細查看房中佈置,只覺這座茅舍之中,充滿了神祕恐怖,既不像一個高人隱居的地方,也不像一般綠林人物聚集之所,那中年文士神態舉動,似非江湖中下流人物,但臉上神情變化卻又陰晴不定,有時朗朗大笑,有時言詞閃爍,使人捉摸不定。

  她忖思良久,仍然無法打破胸中重重疑竇,遂低聲對李青鸞道:「這座茅舍中的情景,實使人難測高深,就這房中佈置看去,好像住著很多人一樣,但除了那中年文士之外,又不見別人露面,如在平時,我非得追查一個水落石出不可,可是現下,你武哥哥身負著很重的傷勢,萬一引起什麼紛爭,只怕我難以兼顧,為了避免麻煩,凡是這茅舍中的茶水飯酒等食用之物,最好不要沾唇,明天看他傷勢變化,咱們再決定行止。」

  李青鸞自認識白雲飛以來,從未見過她這等凝重之色,當下點頭答道:「我一定聽姊姊的話。」

  白雲飛微笑起身,熄去室中燭光,和李青鸞雙雙登榻。

  突然,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起自門外,緊接著響起那中年文士的聲音,道:「輕點──」聲音很低,下面的話,再也聽不清楚。

  白雲飛霍然一驚,挺身坐起,這時,李青鸞亦未入睡,也跟著挺坐起來,她正待張口問話,白雲飛已迅捷用手掩住了她的櫻口,附在耳邊,低聲說道:「外面有人來了,不要出聲,你守著他,我出去查看一下。」

  李青鸞點點頭,伸手拿起身側寶劍,輕按劍把彈簧,三尺寒鋒出鞘,輕步下床,穿好靴子,橫劍坐在床沿。

  白雲飛又低聲囑道:「鸞妹妹,不管外面打鬥如何激烈,但如未聞我喚你之聲,千萬不要出去。」說完,一躍下榻,她輕步走後窗,慢慢地推開一扇窗門,提氣凝神,穿窗而出。

  後窗不遠處,有一棵千年古松,高達十丈,矗立夜空。

  她打量那古松主幹,由根到發枝之處,不下五丈長短,如非有絕頂輕功,想一躍而上,實在不易,她看了兩眼,估計自己力尚能及,立時一提丹田真氣,雙臂一抖,凌空直上,左手抓住一個叉枝,輕輕一翻,人已站在古松分枝之處。

  雙足剛剛站穩,突然右側丈餘遠處,一叢密茂的松葉叢中傳來了一聲輕微的怪笑,聲音不大,但卻陰森得入耳驚心。一個冷漠低沉的聲音說道:「不要輕舉妄動,你已在我的陰磷雷火箭及七步奪魂毒沙兩種暗器的瞄準之下,乖乖地給我走過來,我有話問你。」語氣老氣橫秋,聲調又陰冷至極。

  白雲飛早已留上了心,辨聲認位,已把那發話人藏身位置認得十分清楚,她本想突然出手一擊,但轉念一想,馬君武傷重奄奄一息,茅舍中充滿神祕恐怖,此古松藏身之人,不知和那茅舍的中年文士是友是敵?不如見他一面,先看看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物再說,心念一決,低聲答道:「你是什麼人?既要見我,有話相問,又何必藏身不現?」

  白雲飛只見那人藏身之處的松葉特別密茂,又在夜色籠罩之下,只能隱約見一團黑黝黝的人影,卻無法辨出藏身之人形貌。

  但聽那人一聲陰森的冷笑聲,說道:「我因見你躍登這古松輕身功夫超人一籌,故此才肯破例召見,如果我此時暗施毒手,只怕你早已毀在我七步奪魂毒沙之下了。」

  白雲飛聽他口氣越來越不客氣,不由心頭火起,要待發作,又怕驚動那茅舍的中年文士,無法兼顧李青鸞等安危,強忍著一口怨氣,答道:「既然如此,我只有拜謁大駕了。」說著話,右手一拂,直向那發話之處躍去。

  果然,那隱身之人並未動手施襲,白雲飛藝高膽大,在那層茂密松葉外三尺左右一個橫生松幹上,站住了身子,兩手一分松葉,幾乎驚得失聲大叫。

  只見密葉內一枝叉椏之上,端坐著一個相貌奇醜的老年女人,白髮如銀,散披肩上,身著青色大褂,臉形奇醜嚇人,翻唇、塌鼻、斜眼、吊眉,兩頰上各有一道血紅的疤痕,右手套著鹿皮手套,緊握一把毒沙,左手三指捏著一支五寸左右的藍色短箭。

  她看了白雲飛兩眼,忽然一聲長長歎息,把右手毒沙放回身後的豹皮袋中,左手藍色短箭,亦緩緩放入特製的革囊中。

  白雲飛逐漸恢復鎮靜,那怪女人指指身側一個橫生松枝,道:「你坐那裡,我有話問你。」

  白雲飛依言在那橫生松枝上坐下,那怪人除去右手上鹿皮手套,白雲飛看她兩隻手腕,卻又粉嫩雪白,纖纖十指,又細又長,和她那奇醜的面形,實在是大不相稱。

  仔細地望了白雲飛幾眼,咧嘴一笑,道:「看你輕身功夫之高,已算登峰造極,小小年紀有此功夫,實是難得,不知姑娘是什麼人的門下?」

  白雲飛聽得一怔,不禁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幾眼。

  只聽那怪女人輕笑一聲,又道:「你認為穿著一襲男裝,別人就沒法看出你的廬山真面目嗎?也許你能騙過一般初出茅廬、毫無江湖閱歷的毛頭小伙子,但你騙不過我,也騙不過鐵劍書生那一雙神目。」

  白雲飛被她一語道破自己喬裝行徑,不覺微感震驚,略一沉忖,問道:「鐵劍書生是誰?」

  那五女人微微一笑,道:「鐵劍書生嘛就是那座茅舍的主人,接納你們投宿的中年文士,你是不是覺得他很文秀,很爽朗,鐵劍書生四字,他也算當之無愧,不但武功絕世,而且還真正地讀了一肚子書──」

  白雲飛點頭接道:「不錯──」

  那奇醜女人猛的一翻白眼,接道:「什麼不錯?哼!你不要看他的外表文秀,也不要認為他讀了一肚子書,就一定是個好人,其實,他比誰都壞,也正因為他讀了一肚子的書,所以,鬼主意比誰都多──」

  話至此處,倏然而住,一口銀牙咬得吱吱作響,顯然,她胸中對鐵劍書生有著極深的仇恨。

  白雲飛開始在江湖上走動,只不過是近年的事,而且她足跡大都是在江南山明水秀之區,對鐵劍書生和這位奇醜的怪女人來歷恩怨,均茫無所知,聽她責罵鐵劍書生,一時間,也不知如何作答。

  只聽那醜怪女人一聲陰慘慘的冷笑,接道:「這些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鐵劍書生馳名江湖之時,你大概還在襁褓之中,自然不會知道他的為人。」說罷,忽的一聲長長歎息,舉目望天,輕搖著一頭白髮,似有無限黯然之感。

  饒是白雲飛聰明絕世,此刻她也有些難分敵友,這奇醜女人,言詞之間,已充分流露出和茅舍的中年文士有著很深的仇恨,她也聽出這奇醜女人和鐵劍書生之間,定有過一段淒怨纏綿的故事。

  但她沒心情去思索分析這些,她只是擔心馬君武的傷勢,分辨出眼前這複雜環境中的敵友。她無法決定是幫這奇醜女人去對付茅舍中主人呢?還是幫助那中年文士對付這醜怪女人?

  沉忖良久,終於被她想出了幾句話,道:「老前輩叫我過來,就只這點事情相告嗎?」

  那醜怪女人似沉浸在往事的回憶之中,仰面出神,聽完白雲飛的話,忽然轉過臉,伸出柔荑般的纖指,摸摸臉上兩道疤痕,冷冷地說道:「我告訴你,那鐵劍書生是個外貌文秀,但心地卻十分險惡之人,而且還是個魔鬼──」

  最後這一句話,震撼了白雲飛的芳心,她失聲驚叫道:「什麼?」

  那醜怪女人冷漠一笑,答道:「他是個險惡魔鬼,哼!我就毀在他的手裡。」

  白雲飛不自覺分開身側茂密的松時,向那茅舍中探看一下,見無異狀,才放下了心,轉臉望了那醜怪女人一眼,淡淡地問道:「你隱身這古松之上,可是俟機圖報胸中之恨嗎?」

  那醜怪女人冷冷地答道:「我如果只是想暗下毒手,以雪胸中之恨,也用不著潛隱這古松之上,冒受風霜之苦了。」

  白雲飛奇道:「那你要幹什麼?」

  那醜怪女人目光盯注在白雲飛臉上,神情十分嚴肅地問道:「你先不要問我幹什麼,你先說,你願不願意幫助我?」

  白雲飛一顰秀眉,道:「那要看什麼事情。」

  醜怪女人微微帶怒意地說道:「這臥虎嶺,有兩種武林奇寶,是以才引得鐵劍書生結廬於此,一住十五年,目的不過是監視那兩件天地間異物,怕落入別人手中,哼!他哪裡是真的歸隱。」

  白雲飛心中一動,故作淡然,微笑道:「什麼東西有這等珍貴,能引得那鐵劍書生守了它一十五年?老前輩也甘冒風霜之苦,潛隱這古松之上。」

  那醜怪女人略一沉忖道:「這兩種東西,均極珍貴,但知道的人不多,你如答應助我,我便會告訴你,如你不肯相助,我也不便相強。」

  白雲飛道:「此事讓我斟酌斟酌,才能決定是否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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