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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君武接過揣入懷中。玄清道人又吩咐道:「你到家後可小住一月,再趕赴崑崙山金頂峰三元宮去,一路上要好好照顧李師妹。」馬君武躬身答應。玄清道人立即催兩人動身登程,當天上午就離開了三清觀。

  馬君武和李青鸞走後不久,玄清道人把觀中幾個道人喚到丹室,交代了幾句,立即和悟空大師飄然離觀,直奔浙南括蒼山而去。

  且說馬君武和李青鸞。拜別了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離開了三清觀,乘小舟沿沅水而下。這一帶河狹流速,小船如箭,馬君武掌著舵坐在後梢,逐波浮沉。李青鸞站在他身側,回顧那漸漸消失的萬樹桃林,臉上掛著一分微微的笑意,眼眶裡卻蘊含著兩包淚水,似有著無限歡愉,也有著無窮傷感。直到船過翦家溪,三清觀景物全失,她才慢慢轉過頭,看著馬君武問道:「馬師兄,你到過崑崙山嗎?」

  馬君武搖搖頭答道:「十二年來,除了師尊帶我回過兩次家探望爹娘之外,就沒有再離開過三清觀。」

  李青鸞貼著他身邊坐下,說道:「我不大懂事的時候,就被我師父把我帶到華林寺,十幾年來,除華林寺和三清觀,我就沒有再到過別的地方,師父又一直沒有講過我的身世,我想我的爹娘一定是不要我了,要不,這麼多年來他們為什麼不來看看自己的女兒呢?」說到這裡,抬起頭望著天上悠悠白雲,兩行淚珠兒汩汩落下。

  船行奔馬,勁風拂面,李青鸞身上幽香,隨風襲人,馬君武面對玉人,看她一臉戚苦神情,不禁心動,很想勸慰幾句,又不知從哪裡說起才好,一時間也怔在那兒,說不出一句話來。李青鸞緩緩抬頭,猛見馬君武發愣模樣,不由一驚,連忙說道:「馬師兄,我說錯了話嗎?」

  馬君武先是一怔,繼而一笑說道:「沒有。」

  李青鸞又問道:「那你為什麼出神發愣呢?」

  馬君武道:「我想勸慰你幾句,可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青鸞嫣然一笑,愁容盡散,用衣袖抹去淚痕,伸手把住舵,說道:「你休息一會兒,讓我掌舵吧。」馬君武不忍拂她好意,只得讓她。天色快要入暮的時候,已到了洞庭湖中,看煙波浩瀚,帆影千葉,停泊湖中的漁舟,晚霞裡炊煙裊裊,漁家女布衣赤足,坐在船頭補網談笑。李青鸞從未見過這等景物,喜得眉飛色舞,她玉腕搖櫓,單從那停泊漁舟最多處穿繞而過,她看人家,別人的眼光,也都集中到她的身上,覺得這樣一個嬌柔美麗的小姑娘,哪裡來這般臂力,搖櫓破浪,其快如飛,李青鸞小時,就被悟空大師帶入華林寺,很少和陌生人接觸,心清如玉,雖然千百道眼光齊注視著她,她竟是毫不畏羞,依然運櫓撥水,穿繞漁舟疾走。

  驀地裡,兩隻梭形快艇,分左右急駛而來,猛向李青鸞和馬君武所乘小船撞去。李青鸞正玩得高興,碎不及防,眼看右邊快艇就要碰上小船,馬君武猛地伸出右臂,單單迎著急來快艇,潛運真力,一擋一撥,梭形快艇被這一撥之力,旋了幾旋,斜過一邊,李青鸞也右腕用力揭櫓,翻起一個水花,小船驟然沖起八尺,裂開了一道水痕,避開左邊快艇,耳聞快艇艙中傳來幾聲冷笑,破浪如飛而去。

  李青鸞目睹兩艘快艇駛去,越想越覺氣忿,掉過頭來,就要追趕,馬君武卻低聲說道:「算了,他們船快,我們追不上。」

  李青鸞茫然問道:「我們又沒有招意他們,他們為什麼要欺侮我們?」

  這一問,問得馬君武瞪著眼答不出話,為什麼?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怔了半晌才答道:「我常常聽師父說,江湖上無奇不有,這也算不了什麼大事,我們還是快些趕路吧。」

  李青鸞點頭一笑,掛上風帆問道:「武哥哥,我們往哪裡走呢?」

  馬君武聽她越叫越親熱,乾脆由馬師兄變成了武哥哥,不禁呆了一呆,心想:看樣子,她對我情意越來越深,師父叫我好好照顧她,話中寓意深刻,這位小師妹本來生性驕蠻,連她師父悟空大師都不怕,對自己卻是處處遷就,絲毫不肯違拗,可是自己心目中早有愛侶,勢將辜負她一片深情──他心裡想著,抬頭看李青鸞正在瞪著大眼望著自己,秀目裡情意無限,不禁一陣感傷,暗歎一聲道:「往東走,今晚如風順,明天上午就可趕到我家。」

  李青鸞轉舵揚帆,小船破浪東進,她卻在馬君武對面坐下,皺著眉頭問道:「武哥哥,你家裡有些什麼人,不知道伯母會不會喜歡我,我從小就沒有娘管教,變成個野丫頭了。」

  馬君武一凜,淡淡答道:「我媽媽最慈愛,她一定會喜歡你。」

  李青鸞柳眉一展,笑道:「真是這樣,我就變得最聽話,不讓她生一點氣。」說完話滿臉歡容,轉身伏在船上玩水,馬君武只看得心中冒起一股寒意。

  洞庭湖縱橫三百餘里,碧波如鏡,茫茫無涯,風帆鼓蕩,船行頗速。李青鸞意怡神快,縱目四顧,看蒼茫暮色中漁舟如梭,不少船上已燃起燈火,乍明乍暗,如千萬隻流螢舞空。馬君武卻無心欣賞暮色湖景,抱膝坐在船頭,心潮洶湧,起伏不定。忽然,一隻雙桅巨船揚帆而來,不大工夫,已追近馬君武和李青鸞所乘小舟,同時右側又急馳來四隻梭形快艇。李青鸞伸手從艙中取出兩把寶劍,一把遞給馬君武道:「武哥哥,你看他們又來了,這一次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他們還認為我們好欺侮呢?」

  就在李青鸞說話工夫,四隻梭形快艇,已經一字排開,攔在小船前面。每隻快艇頭上站著一個短裝大漢。馬君武也有點冒火了,接過李青鸞手上長劍,冷笑一聲問道:「馬某人和各位素不相識,我們又不是腰纏萬貫的商旅行資,各位苦苦相迫,卻是為何?」

  左首第二艘快艇上,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笑應道:「兩位如果是富商行旅,我們也犯不著這樣勞師動眾,請問朋友你一聲,和三清觀主玄清道人是怎麼個稱呼?」

  馬君武面色一變,厲聲答道:「三清觀主是我恩師,你們要怎樣?」

  那大漢又笑道:「玄清道人老前輩威震江湖,對他老人家弟子怎麼樣,我們還不敢,不過我們久聞崑崙派分光劍法天下無敵,我們幫主想藉機和兩位交個朋友。」

  馬君武看人家說話很客氣,一時間倒也沒法子發作,皺下劍眉答道:「馬某人初離師門,不懂江湖規矩,貴幫主既願折節下交,馬君武當得拜見。」

  那大漢點點頭道:「大俠高足,的確不凡,馬兄看起來倒不像初涉江湖,我們主人不敢有勞大駕,他已親自趕來。」

  那大漢說著話,伸手向右邊一指。馬君武轉頭看去,只見那隻雙桅大帆船上,艙門大開,裡面燭光,照耀如白晝,艙門外站著四個彪形大漢,青一色密扣對襟短裝,白裹腿倒趕千層浪,懷抱厚背薄刃鬼頭刀,艙中間虎皮金交椅上,坐著一個身軀修偉,五旬上下蒼白長髯老者,大船慢慢靠近小舟。那老者緩步出艙,對著馬君武拱手一笑道:「無故攔舟,驚擾清興,請到艙中用點水酒,聊謝失禮之罪。」

  處此情景,馬君武自是推辭不得,回頭低聲對李青鸞道:「佩上寶劍,我們一起過去。」說畢,首先躍登上大船,李青鸞緊跟著馬君武身後登上船頭。

  長髯老者望著四隻快艇上大漢,說道:「你們看好客人船隻。」四個大漢同時左掌當胸一立,對老者一躬身,快艇立時散開。長髯老者才回首對馬君武笑道:「屬下無知,言語開罪之處,望勿見怪,艙中已備水酒,請入內小飲幾杯如何?」

  馬君武長揖答道:「晚輩初涉江湖,不懂規矩,承蒙邀宴,何幸如之,敢請教老前輩上姓尊稱,以便就教。」

  那老者打長髯哈哈大笑道:「老朽二十年前和令師玄清道人有過一面之緣,承他仗義,才多活這幾十年,咱們先入艙中喝幾杯,我還有事請教。」說完,抱拳肅客。

  馬君武步入艙中,四個抱刀大漢躬身致敬,看艙中佈置金碧輝煌,華麗已極,紫檀雕花八仙桌上,早已擺好了香茶細點,兩個青衣童子垂手侍立一側。長髯老者讓馬君武和李青鸞落了座,望著馬君武笑道:「這位姑娘也是崑崙門下弟子嗎?」

  李青鸞眼睛一轉答道:「怎麼不是,我和武哥哥都不會喝酒,你有什麼話快些說完,我們還急著趕路呢。」

  馬君武聽得皺眉,長髯老者卻捻髯大笑道:「好啊!姑娘,快人快語,不失巾幗俠風,兩位行蹤何處,我順便送上一程,這樣既不耽誤兩位行期,又可長夜清談。」

  馬君武接口答道:「晚輩們準備在岳陽登陸,只是不敢有勞大駕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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