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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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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之後,唐璇停下了大笑之聲,說道:「如若她窮盡畢生所有的智能,安排下一場驚人策謀,那是夠滾龍王手忙腳亂的了。」 他似對群豪解說,又似自言自語,但群豪卻有著無法插口之感,個個默然不語。 只聽唐璇斷續說道:「不論事情是否如我所料,但滾龍王撤兵之事,卻是千真萬確,以他的為人,決不會輕易地放過這殺我的機會。」 武相關三勝道:「滾龍王會不會聲東擊西,別有謀圖?」 唐璇搖頭說道:「不會。眼下他心中最強的敵人是咱們窮家幫,自幫主以下,都是他眼中之釘,背上芒刺,必去之而後快,決不會甘心放過這次機會。」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除非發生了使他震驚的事,他才會悄然撤走。就目下的情勢而論,滾龍王撤走一事,已無可懷疑。」 歐陽統道:「滾龍王既已撤走,咱們留此已無必要,幫中之人個個祈望著先生平安歸去。」 唐璇輕微嘆息一聲,道:「我還有一件事沒有辦好。」 歐陽統道:「什麼事,難道非要先生親身駕往不可?」 唐璇笑道:「幫主可記得屬下為何而來麼?」 歐陽統道:「尋找姜姑娘。」 唐璇道:「不錯,如若不能把姜姑娘帶回去,限期屆滿,如何向那姜士隱交代?」 歐陽統怔了一怔,道:「怎麼?先生終於找出了姜姑娘的下落了?」 唐璇道:「我師妹告訴了我,她用極為複雜的方法把那姜姑娘藏入了一處極為隱秘的所在,不知那求見之法的人,永無法找到姜姑娘的藏身之處。那不僅需要智慧、膽識,還要有一副虔誠的神態,以博得那些人的信心。」 歐陽統道:「她用的什麼方法,竟是如此的複雜?」 唐璇道:「如若是方法簡單,我們找起來固然是容易,但也就無法瞞得滾龍王的耳目了。」 歐陽統咱然一笑,道:「在下當真是見識淺短,只知其利,不見其弊──」轉過頭來,望著上官琦,沉聲道:「上官兄,你這次護送唐先生去,無論尋著尋不著姜姑娘,都要唐先生快些回來靜養,你知道,唐先生的身體──」倏然忍著了嘆息,住口不語。 他沉重的語聲,正象徵他沉重的心情和對唐璇發自內心的關切。 唐璇蒼白冷靜的面容,也因歐陽統這一份濃重的關懷而激動起來,悄然轉過頭去,心中卻更立定了為這平生知己鞠躬盡瘁效死的心。 上官琦肅然道:「幫主縱不叮囑於我,在下也自知留意的。」 秋風蕭瑟,戰陣淒涼。滾龍王的包圍雖已撤去,但每個人的心頭,卻仍有無比的沉重。 長空中日光突現,淡淡的日色,映照著戰場中縱橫狼藉的屍體,映照著四十八副疲憊的面容。戰事已歇,這些英勇戰士的精神便隨著鬆弛了下來,只有上官琦眉宇間仍散展著勃勃的英氣。這少年竟彷彿是鐵打的身子,有鐵一般的意志,永遠都不會倒下來的。 唐璇突地轉過頭來,沉聲道:「幫主但請回轉大營,屬下這就去了。」輕輕拍了拍上官琦的肩頭,道:「兄弟,去吧!」轉身當先大步而去。 窮家幫中之人,眼看著這體力孱弱的書生,為著窮家幫中之事。如此辛苦奔波,做了他體力極限之外的事,心頭煞是焦慮,又是擔心。 費公亮仰天嘆了口氣,緩緩道:「但願唐先生身體康健,便是窮家幫之幸了。」 歐陽統點首道:「但願如此。」 上官琦隨著唐璇走出了這一片淒涼的原野戰場,西行而去。 兩人心頭俱都是心事重重,無言地走了許久許久,突聞秋風中飄來一陣新棗的清香,上官琦精神一振,道:「棗林到了。」 唐璇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容,緩緩道:「棗已結實,秋將暮矣!距離寒冬,已不太遠了。」 他笑容黯然,語氣中更流露著一種說不出的淒涼意味,彷彿是對死的等待,又彷彿是對生的留戀,宛如夕陽西下,已將黃昏── 上官琦心中驀地感到一陣難言的寒意,口中勉強笑道:「棗已結實,我們卻走得渴了,正好去大吃一頓。」挺起胸膛,大步而去。 他強健的身體,蓬勃的朝氣,正好與唐璇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但這二人外形雖然不同,但內心卻都同樣堅強。 只見遠處木葉扶疏,果然是一片繁茂的棗林,一個身著青衫的果農,心不在焉地在棗林前修剪著樹枝,他表面雖在工作,神色間卻彷彿在期待著什麼。 上官琦目光轉處,暗暗忖道:「只怕這就是了。」 只見那果農目光也遙遙望了過來,上官琦朗聲道:「請問大哥,你林中果子有多少顆?」 那果農掌中剪刀「噹」的一聲,跌落到地上,道:「和──和你的頭髮──頭髮一樣數目。」 他語聲結結巴巴,態度也甚是緊張。 上官琦突地停下了腳步,心中大起疑惑之心,轉回頭去,低低問道:「大哥,此人看來如此慌張,事情是否已有變故了?」 唐璇微微一笑,道:「你竟能注意及此,觀察之力已大有進步了,但是──」 他揮了揮手,示意那果農多等一下,接道:「我那師妹為了逃避那滾龍王黨羽的耳目,所用必定不會是江湖中人,必定是以銀錢買動了幾個忠實的良民。只有這些人才會忠實地為她保守秘密,而滾龍王雖然耳目眾多,也難以懷疑到這些人身上。」 上官琦頷首道:「不錯。」 唐璇含笑接口道:「這善良的果農,一生都沒有什麼重大的刺激,也遇不著重大的風波,此刻驟然觸及了這種神秘奇詭的江湖隱事,承受了這重大的任務,心中自不免時時刻刻牽掛著此事,甚至會弄成食不知味,寢不安枕,整日就守候在棗林邊,等著人來問他林中有多少顆棗子。到今日為止,他想必已等了許多天了。這許多天的焦慮與苦等,必定已使得他精神緊張已極,突然聽到你問了出來,驚慌之下,自然難免慌張失態,甚至連掌中剪刀都跌落了下來。」 他侃侃道來,不但將這件事分析得透透徹徹,而且極為尖銳地深入到別人的思想中。 上官琦突然長嘆一聲,含笑道:「大哥思考的敏銳,當真無人能及。」 他本不善於恭維別人,但這句話卻說得自自然然,顯然是發於內心。 唐璇微微一笑,大步向那果農走了過去,和聲道:「累你久等了,此刻便可帶我等去吧!」 那果農古銅色的面容上綻開了一絲真誠的笑容,道:「兩位老爺請隨我來。」 他連地上的剪刀都顧不得拾取,便帶領唐璇與上官琦兩人穿出棗林。 棗林外地勢更見荒僻。這果農帶著他們兩人走上了一個小小的山坡,穿過兩處山彎,便有間小小的茅屋建築在一片叢林外的坡裡。 那果農走上前去,高聲呼喚道:「馬七哥,有買柴的客人來了。」 茅屋中一個蒼老粗重的口音回道:「買幾擔?」 那果農道:「買八擔。」 語聲未了,便有個衣衫破舊的駝背老人自茅屋中衝了出來,舉臂高呼道:「多謝蒼天,你們終於來了,可等苦了我了。」 那果農也笑道:「多謝蒼天,我也總算了卻一樁心事。」 他兩人顯然因為此事一了,便又可安心歸於本業,是以心頭欣喜。 唐璇望著上官琦微微一笑,道:「兄弟,你且將這位朋友送回去吧。」 駝背老人接口道:「快去快回!」他一心想著快些交下責任,竟彷彿已等得有些來不及了。 那果農向唐璇微一抱拳,轉向上官琦道:「多承相送!」兩人邁開大步,匆匆而去。 過了頓飯時分,那駝背老人在林中走來走去,不住唉聲嘆氣。唐璇倚在一株樹下,望著他含笑道:「老丈不必心焦。我那兄弟,行走如飛,只怕即刻就會回來了。」 話聲未了,只聽林外勁風「唆」地一響,果如唐璇之言,上官琦穿林而入。 那駝背老人以手加額,道:「感謝蒼天。」 上官琦接口道:「你莫要感謝蒼天了,快些帶我前去吧!」 駝背老人鎖起了房門,領著他們又走了約莫頓飯工夫,果然來到一座臨水的茶亭,茶亭中也有個駝背老人,兩人似是素識,一見到面,立刻嘻嘻哈哈地聊了起來,卻將唐璇與上官琦兩人撇去一邊。 茶亭乃在一曲河灣,水波粼粼,漁舟來往。 上官琦等了半晌,見那駝背樵夫竟仍無去意,忍不住笑道:「老丈責任已了,可以回去好生歇息了。」 駝背樵夫還未說話,那駝背老翁已瞪起眼睛,怒道:「他喝杯茶回去都不行麼?你是他什麼人,管得著他?」 上官琦呆了一呆,怒也不得,笑也不得,只好等他緩緩喝了盅茶,又閒聊了幾句,又瞪了上官琦一眼,才自轉身而去,口中猶自喃喃道:「感謝蒼天,下次莫教這樣事來麻煩我了。」 上官琦搖頭苦笑,和唐璇兩人走到河邊,提高聲音呼道:「買魚呀,買魚!」 水面上的漁舟,果然有許多隻蕩了過來,上官琦轉目四望,尋著了個赤背的獨眼漁夫,高聲問道:「七條魚是什麼價錢?」 那獨眼漁夫渾身古銅色的皮膚,短小精悍,肌肉如栗,聞得呼聲。也似乎吃了一驚,口中應道:「八條魚三兩銀子。」長竿一點,漁舟蕩了過來。 這句話他似乎在暗中不知念了多少遍了,此番說得又急又快,上官琦幾乎聽不清楚。唐璇啞然一笑,卻又不禁嘆息道:「又是條老實的漢子。我那師妹原是不善心計之人,但在悲慘的命運撥弄之下,卻終於發揮了她的智慧,作了如此精確的選擇,周密的部署。」 漁舟靠岸,上官琦便扶著唐璇上了船頭,那獨眼漁夫也不再說話,盡力蕩舟,南行而去。 水急舟輕,兩岸風光如畫,約摸走了頓飯工夫,漁舟急轉,駛入了一道河岔,只見三五艘漁舟停泊在岸邊,岸上正有個小小漁村。 那獨眼漁夫將船靠岸後,也是立刻便返,迫不及待地駛船而去。這些人彷彿已知道自己所擔負的事甚是神秘,是以似不願牽涉入這件神秘漩渦中,能早些脫身事外,便早些脫身事外。 兩人離舟登岸,唐璇體力雖已不支,但距離目的之地越近,他精神便是越是興奮。 舉目望處,只見那漁村屋舍簡陋,佔地不過畝許方圓。此刻天色未暮,但漁村中卻寂無人聲,幾縷炊煙,裊裊飄散。 上官琦笑道:「幸好這漁村並不大,否則叫我們如何去村中尋那個白髮老嫗?」語聲微頓,又道:「但望這村中白髮老嫗只有一個,便省事多了。」 這漁人聚集的村落,一共只有十餘戶人家,一家家門戶洞開,有幾個壯年的漁婦正在門口織補漁網,還有幾個老年漁夫在夕陽下吸著旱煙。他們的生活雖然窮困,但神情卻極為悠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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