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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連雪嬌道:「不要再吹簫了。因為你的簫聲之中,充滿著生機,吹得我心神繚亂,使我對人世重生了極深的眷戀。但我自知生機已絕,縱有求生之志,亦不過徒增痛苦,還是讓我安靜地活一段時間吧!」

  上官琦怔了一怔,緩緩收起短簫,說道:「你久年追隨滾龍王的身側,難道就沒有解毒之法麼?」

  連雪嬌道:「在那荒村之中,我那義父,已派人送過解藥,但已為我拒絕了。」

  上官琦道:「為什麼?你既有向善之心,何以這等輕賤自己的生命呢?」

  連雪嬌笑道:「是了,你可是想讓我騙服下他的解藥──」她仰臉望天,咯咯一陣嬌笑道:「滾龍王如是這般的容易受騙,他也不會造成霸權,統率成千的綠林巨盜了。」

  上官琦本想再說幾句慰藉之言,但面對著一個毫無生機的必死之人,任何慰藉之言,都似是有些多餘。他輕輕咳了一聲,說道:「照你這般說法,你是死定了。」

  連雪嬌道:「面臨著死亡之時,任何人都有一份畏懼,但我此刻的心情,卻是平靜得很,毫無死亡的痛苦。」

  上官琦道:「生死之事,只是時間遲早而已,看穿了,也就不足畏懼了。」

  連雪嬌道:「自從我記事之後,無時無刻不是生活在驚風駭浪之中,朝不保夕,隨時隨地都可能被置死地。唉!我年紀雖然不大,但這段生命的旅程中,可算得飽經憂患了。」

  上官琦突然站了起來,說道:「你安靜養息一下吧!我希望你能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延續死亡的時限,等我兄弟歸來,見他最後一面──」

  連雪嬌笑道:「我相信你那兄弟,在我死去之後,定然會替我營造一座很好的墳墓。」

  上官琦道:「我擔心他會把自己一生的歡樂,伴著你一起埋葬在地下。」

  連雪嬌道:「像你兄弟那等純厚之人,用情只怕很真,唉!可惜我已無福領受了。」

  上官琦道:「但願他早些歸來,能再和你說幾句話。」緩緩舉步而行,走到丈餘外處,又道:「你安心養息吧,我替你瞭望守夜。」

  連雪嬌不再答話,閉上雙目,倒在草叢之中睡去。

  上官琦坐了良久,仍然不見袁孝歸來,心中暗暗忖道:「我這位兄弟,心地純厚,只怕說得出就要做得到。天涯茫茫,師父行蹤不定,一時之間,哪裡去找?他如想它不開,非要找到師父不可,別說連雪嬌重傷垂危,等他不及,就是我也難以等得好久──」

  忖思之間,忽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隨著那步履之聲,飄傳過來兩個高昂的聲音。

  上官琦暗暗地忖道:「這樣深的夜了,這兩人卻跑到這等荒野之區,決非是什麼好人。」心思一轉,仰身躺了下去,隱入草中。

  只聽一個粗壯的聲音,說道:「這次如若能竟全功,武林高手,只怕要被一網打盡。」

  另一個聲音輕輕嘆息一聲,道:「我不信天下高人,都會被引入那片荒原之中。」

  只聽那粗豪的聲音,道:「這次不但盡出了東、南、西、北四位侯爺,而且王府很多高手,亦將參與這場大戰。如若王爺沒有絕對的把握,決不會這等勞師動眾。王爺為人一向謹慎,從未見到他作過什麼失敗之事。」

  上官琦腦子一直在想著那熟悉聲音是誰,想了一陣,終於被他想出來,那聲音正是自己在閔府中結識的杜天鶚。

  但聞步履聲由遠而近,兩條人影,並肩行了過來,已近身側。

  上官琦微啟雙目望去,只見兩人盡都穿著黑衣,右面一人,正是杜天鶚。左面一人,卻是身軀高大的壯漢。

  就在上官琦偷看兩人同時,兩人似是發現了上官琦,齊齊停了腳步。

  左面大漢沉聲喝道:「什麼人?」縱身一躍,直飛過來。

  上官琦一提真氣,閉住了呼吸。

  他對善於用毒的滾龍王,已存了極大的戒心。

  杜天鶚緊隨那人身後,一躍而至,目光到處,發覺是上官琦,不覺失聲出口。

  那大漢已然抽出了身後的厚背鬼頭刀,準備出手,聽得杜天鶚一叫,回頭問道:「怎麼,你認識這人?」

  杜天鶚道:「這人很像我一位同宗的兄弟。」

  他不知上官琦毒藥已解,只道他還是過去的渾渾噩噩,失落此處。

  那大漢一皺眉道:「不論是誰,咱們不能留下活口──」微一停頓後,接道:「這麼辦吧,你出手點了他的啞穴,廢了他的雙手,要他口不能言,手不能畫,饒了他一條命就是。」

  杜天鶚道:「廢去他雙臂,點了他啞穴,那就不如殺了他的痛快。」

  那黑衣大漢愕然回顧了杜天鶚一眼,問道:「你加入王府的黑衣衛隊,有好長時間了?」

  杜天鶚道:「兄弟加入不久。」

  那黑衣大漢道:「像你這等私情廢公的用心,如被王爺知道,定然要受重刑懲罰。」

  杜天鶚冷笑一聲,道:「我可以殺你滅口。」

  那黑衣大漢怔了一怔,道:「你可是發了瘋麼?」

  杜天鶚笑道:「你這一生中殺過了多少人?」

  那黑衣大漢奇道:「你可是沒有按時服解藥麼?」

  他聽杜天鶚言詞忽東忽西,莫可捉摸,只道他忘記了服用解藥,以致潛毒發作。

  杜天鶚仰臉望一下滿天星斗,笑道:「聽你的口氣,只怕已殺過了不少的人。」舉手一掌,當胸拍出。

  那黑衣大漢想不到他說打就打,當真出手,驟不及防,幾乎被杜天鶚一掌擊中,趕忙一吸氣,向後退開了三步。

  杜天鶚似是自知這一掌,難以傷得對方,右掌拍出的同時,左手已鬆開了腰中的扣把,抖出腰間的紫金飛龍軟鞭,「呼」的一招「浪擊礁岩」,斜斜掃擊過去。

  那黑衣大漢手中厚背鬼頭刀一式「橫斷雲山」,橫裡一挑軟鞭,說道:「住手!」

  杜天鶚冷笑一聲,說道:「不用多費口舌了。」手中軟鞭一緊,舞起漫天鞭影,直攻過去。

  形勢迫得那黑衣大漢無暇再分神說話,只好揮刀封架。

  杜天鶚殺機已動,手中紫金飛龍軟鞭一招緊過一招,盡都指襲向那黑衣大漢的要害大穴。

  轉瞬之間,雙方已纏鬥了二三十個照面。杜天鶚鞭影縱橫,雖然佔盡優勢,但那黑衣大漢的武功不弱,急切之間,想傷害對方,亦非容易之事。

  上官琦躺在地上,看兩人刀來鞭往,鬥得十分激烈,雖然尚未分出勝敗,但杜天鶚節節迫攻,已成穩操左券之局,也懶得出手相助,索性動也不動地看兩人打鬥。

  激鬥之間,忽聽兩聲厲叱,兩條人影,疾快地飛躍而至。

  杜天鶚目光一轉,一瞥來人,當先收住紫金飛龍軟鞭。

  那黑衣大漢早已殺得頭昏腦脹,來人是誰,看也未看,杜天鶚鞭勢一收,立時疾攻而上,迎面一刀,直向杜天鶚劈了下去。

  只聽「哇」的一聲大叫,一隻亮銀棍橫裡伸出,迎刀擊來。但聞「噹」的一聲,那黑衣大漢手中厚背鬼頭刀,登時被震得脫手飛出。

  那黑衣大漢手中兵刃被震飛之後,昏亂的神志,才陡然一清。

  凝目望去,只見一個身軀高大的壯漢,手橫亮銀棍,站在身前,滿臉怒容。在他身後不遠處,站著四個佩刀的勁裝大漢,環護一個身著灰衣矮瘦的老叟。

  只聽那身軀高大、手執亮銀棍的大漢,冷冷說道:「自己人意氣之爭,也要動兵刃拼命的麼?」

  黑衣大漢急急說道:「他先亮兵刃,迫我動手,如何能怪得我?」

  那手執亮銀棍的大漢回顧了杜天鶚一眼,道:「你們雖是王府中黑衣衛隊,見了侯爺,也不能目中無人。」

  杜天鶚雖然不識這班人,但卻早已聽得滾龍王手下分由四位侯爵分別統領,除了王府中人之外,屬下人物盡撥歸四位侯爵統率,當下微一欠身,說道:「在下初入黑衣衛隊不久,雖聞四位侯座之名,尚未有緣拜見。」

  那手執亮銀棍的大漢冷冷地掃了那黑衣大漢一眼說道:「無怪你欺侮他,原來他是新進之人。」

  那黑衣大漢急急說道:「不要聽他胡說──」

  只聽那矮瘦老叟重重咳了一聲,道:「在本座面前,說話仍然如此橫蠻,欺侮新進,不問可知了。先把他拿下,送請王爺發落。」

  那手執亮銀棍的大漢,應了一聲,回顧那黑衣大漢一眼,道:「你是自行就縛呢,還是要我動手?」

  那黑衣大漢心知在那老兒先入為主的盛怒之下,出言辯駁,於事無補,雙目凝注在那手執亮銀棍大漢臉上,緩緩說道:「顧侯爺雖然權重一時,但在下直屬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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