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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那說話的青衣少女,緩緩從懷中摸出一個黑色的布帶接道:「委屈相公,要蒙上你的雙目了。」

  林寒青心知無能推脫,索性緩緩閉上雙眼。

  那青衣少女粉腕揮揚,蒙上了林寒青的眼睛。

  林寒青但覺右腕被人牽了起來,大步向前行去,落腳之處,急劇的高升,似是在踏行著石階。

  突然右手被人一按,停了下來,耳際間響起一個嬌笑之聲,道:「到了,再過片刻工夫,即可解開你臉上蒙的面紗了。」

  林寒青只覺身上鐵鍊叮咚的響了一陣,一隻手解去了蒙面黑布。

  凝目望去,那兩個青衣少女,已然出門而去,只可見兩個窈窕背影。

  這是一座佈置雅美,陳設豪華的靜室,一個闊大的敞廳之外,還有一間暗室,室門大開,陳設清晰可見,錦帳繡被,窮極富麗。

  林寒青目光轉了幾轉,看天光透了進來,敞廳和內室,各有一座天窗,只是那天窗內外,都有鐵條編織成鐵網網起,看來天窗鐵條,粗如大指,縱有極好的武功,但在腳不著力之處,也是難以擰斷,不過,已可確定這座靜室已然高出地面。

  這時,室中雖然有天光透入,但卻有些昏暗不明,想來外面當已是黃昏時分。

  回顧望去,只見二女走出的室門,仍然敞開,只是七八尺外,就向右側彎去,也不知是否就是通往地下石床之門,他入室之時,雙目被緊緊的蒙了起來,也無法分辨來路,想二女臨行之際,留下警言,那座室門又敞開不閉,定是有極利害的埋伏,自己身上還被帶著粗重的鎖鍊手銬,行動甚是不便,倒不如暫時靜坐下來,運氣調息,先行設法弄斷身上的鐵鎖手銬,再冒險逃走不遲,也不進那室內,就在外廳一處壁角坐了下來。

  他本待盤膝而坐,運氣調息,那知心神一寧,潛伏心中的諸般愁苦之事,儘皆湧上心頭,聽那知命子口氣之中,隱隱暗示出甚多疑竇,似是周簧的生死,和自己關係甚大,他又想到了自己迷茫的身世,自有記憶以來,日夜都在恩師嚴厲的督促之下,苦苦習練武功,慈母座前,苦讀詩書,但每當他問起父親時,都被慈母怒顏喝止。

  他想到師父對待自己的神態,督促習武時,故是嚴厲肅穆,但平常總是和顏悅色,跡近放任,見到母親時那等恭順尊敬之情,也大大的出了常情之外,年齡漸長,識見逐漸增長,隱隱得知母親不但滿腹經倫,而且亦似身懷絕技,但她卻從不肯和自己談起武功。

  正覺思潮洶湧,突聽嬌笑傳來,一個秀美的紅衣少女,手中托著木盤,款步行了過來,說道:「適才送上酒飯,都被那老猴兒搶去吃了,相公腹中恐怕早已飢餓得很。」緩緩放下手中木盤。

  那木盤上放了一小壺美酒,一盤薄餅,四碟美餚,酒氣芬芳,茶香撲鼻,引得林寒青腹中一陣飢腸轆轆。

  那紅衣小婢俏目轉動,揚起纖指,指著那一盤薄餅笑道:「我們江南人向來食米,但三姑知道相公來自西北道上,恐怕不慣米食,特別親自下廚,做了一盤薄餅,遣差小婢送來。」

  林寒青望了那酒菜一眼,暗道:今晚逃走之時,祇怕難免要經歷一番惡戰,進點食物,也好長長精神,但見那紅衣少女站在身旁,瞪眼相看,腹中雖甚飢餓,卻也不好取食。

  待了一陣,那紅衣小婢仍不見林寒青食用,忽然自行斟了一杯酒,倒入口中,又取了一張薄餅,撿些菜餚,包餅吞下,笑道:「相公請放心食用。」轉身縱步而去。

  林寒青雖帶有手銬,但並不妨礙飯食,吃了張薄餅,只覺香脆可口,想到夜來尚有惡戰,索性放量而食,不覺間,把一盤薄餅儘皆食去。

  那紅衣小婢進來收了杯筷,微微一笑,捧盤而去。

  這些人對他,似是都很客氣,舉止之間,毫無敵意,但他一向不喜和人搭訕,心中覺得奇怪,卻也不願多問。

  片刻之後,又進來一個素衣少女,送來了一壺香茗,一個精磁茶杯,悄然替他斟滿,自行退了出去。

  天色逐漸入夜,室中更見黑暗,林寒青目力過人,雖在夜暗中,仍可視物,提聚真氣,貫注雙臂,用力一掙,卻不料那手銬緊牢異常,竟然無法掙斷,心頭吃了一駭,暗暗道:如若無法斷脫身上鎖銬,逃出此室,也難以和人動手,正待施展「縮骨法」一試,先退手上鐵銬,再設法掙斷身上的枷鎖,忽見燈光閃動,又是兩個少女走了進來。

  當先一個,手提紗燈,身著紅裝,正是白天送來酒飯的小婢,第二個一身綠衣,也是婢女裝束,兩人赤著雙手,含笑款步而來,神態輕鬆,顯無惡意。

  那紅衣少女舉起手中紗燈,說道:「我奉命來請相公──」忽然住口不言。

  林寒青霍然站了起來,舉步欲行。

  那紅衣小婢本想放賣關子,引他相問,卻不料林寒青,聽而不聞,豪邁鷹揚,後果凶吉,全不放在心上,不禁一呆,只好轉身帶路,向前行去,林寒青隨在紅衣女子身後,那綠衣少女走在林寒青後面,出了石門,向外行去,只覺由高而低,分明又向地下行去,林寒青心中暗覺奇怪,想到,難道他們又要把我送回那石牢之中?

  甬道曲折,戒備森嚴,每一處轉彎所在,都高吊著一盞紗燈,燈下站著一個黑衣大漢,林寒青看那些黑衣大漢,除了右手握著兵刃之外,左手中都抱著一尺五寸長短的匣弩,一個個神色冷肅,眼看行過,既不攔阻,也不多看。

  甬道九轉,景物一變。

  抬頭看去,只見一座廣大的敞廳,廳中燭火輝煌,人影排列,鴉雀無聲。

  那綠衣小婢,突然緊行一步,走在林寒青身側低聲說道:「姑娘命我轉告相公,如若教主相詢之時,且勿出言頂撞──」

  林寒青道:「什麼教主?」

  綠衣少女道:「相公不用多問,但望照我轉告之言就行了,其他之事,自有姑娘為相公打點。」腳步一緩,落在林寒青的身後。

  行到了廳門前面,那紅衣婢女,突然放下了手中紗燈,躬身說道:「林寒青帶到。」

  只見廳中走出一個面容兇惡的大漢,一把抓住了林寒青手上的銬鍵,大步向廳中行去,兩個護送林寒青婢女,卻齊齊退了回去。

  林寒青只覺抓在銬鍊上的手勁,異常強大,當下暗運內功卓立不動。

  那面容兇惡大漢一把沒有拖動,心中微微一驚,暗道:看不出這俊小子這大力道,回過頭來,微微一笑,緩帶銬鍊,舉步行去。

  林寒青一面舉步入廳,借機打量了一下廳中形勢,只見十二個身軀高大的黑衣人,環立在敞廳四周,僵直不動,每人的臉色,都是一片陰沉,靠後壁間有一座突起的木臺,放著三座彫花的虎皮金交椅,木臺左面站著兩個青衣童子,右面並立著兩個黃衣女童,前面放著一座尺許高低的玉鼎,鼎中冒出了二寸高低的藍色火焰,縷縷青煙,裊裊昇起,滿室中,都是清香之氣。

  敞廳遼闊,縱橫不下五丈大小,兩側靠壁間,擺了十幾張木凳,已坐了不少人,有男有女,面上都被黑布蒙起,手帶著銬鐐枷鎖。

  那面容兇惡的大漢,把林寒青帶到了一隻木凳之處,低聲說道:「坐下。」從壁上提過一條鐵鍊,扣在林寒青的枷鎖之上,用黑布蒙上雙目。

  過了片刻,突聽鐘聲響起,連續三鳴,重歸寂然。

  林寒青雙目被一層厚厚的黑布蒙著,無法看到大廳中的情形,但聞步履聲響,分明有人進入了廳中。

  凌亂的步履,忽間,停了下來。

  一個柔音細細的聲音,斷續的傳入耳際,那聲音過於低微,林寒青只聽道:「──試功甚高──收歸教下──」

  林寒青只覺眼睛一亮,蒙面黑布,被人解去。

  這時,那突起木臺上的虎皮金交椅,已然坐滿了人,最右一位,竟然是飛翠樓上的艷妓綠綾。

  左面一人白面無鬚,身著青衫,看去十分文雅,但臉色陰沉,雙目半閉半睜,生似由熟睡中剛剛醒來。

  正中一人,臉上套了一個奇形面具,身著黃衫,手中也帶了一副黑布手套,除了可見雙目中精光閃動,全身上下,都在衣衫面具的隱藏之中。

  只聽那左面青衫文士,低聲喝道:「帶過韓士公。」

  兩個黑衣大漢,由南面壁間,木凳上抓起一人,走入廳中,解去他臉上蒙的黑布。

  林寒青凝目望去,見那人正是石牢中所見的瘦猴王韓士公。

  韓士公身上加鎖,手帶鐵銬,站在那玉鼎前面,打量了敞廳一眼,冷冷說道:「你們要把老夫怎樣處置,儘管動手。」他被關入石牢,折磨了兩年歲月,仍然是傲氣凌人,毫不含糊。

  那居中而坐的黃衣人,兩道冷厲的目光,由那奇形的面具中透視了出來,凝注在韓士公的臉上,但卻默然不語。

  只見那青衫文士冷笑一聲,道:「韓士公,你可知道你此刻的處境麼?」

  韓士公怒聲喝道:「老夫既被你們擒住,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殺刮任憑你們。姓韓的要是皺皺眉頭,就不算英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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