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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只見四面高峰聳立,環繞著一個絕谷,黃綾的布棚下,坐著四個老人。最左一人,道裝白髮,面如滿月,正是酆秋。

  其他三人都是側背而坐,無法看清楚形貌。

  胡柏齡放下背上的周姓大漢,長揖說道:「弟子十餘年未拜慈顏,師叔功力已至返老還童境界。」

  原來酆秋髯髮皆白,但臉色卻白中透紅,有如童顏。

  酆秋拂髯一笑,道:「很好,很好,你替令師和老夫,都增了不少光彩,很好,很好。」短短兩三句話,一連四個很好,一派老氣橫秋。

  胡柏齡道:「師父教養恩重,師叔提攜功深,弟子不過適逢其會,幸未辜負師父、師叔一番教養苦心。」

  忽見左側一個老人站起來,大步直向那身受重傷的大漢走了過去,舉手一掌,拍在那大漢「命門穴」上,那大漢長長吁一口氣,醒了過來。

  那老人冷冷喝道:「沒有用的東西,你傷在什麼人的手下?」

  胡柏齡轉目望去,不禁暗暗一笑。

  原來那老人生的醜怪無比,一張臉半邊紅,半邊白,紅的鮮艷奪目,白的毫無血色。

  那周姓大漢,對那陰陽臉的老人,似甚畏懼,聲音微帶顫抖地答道:「弟子傷在少林派的僧侶手下。」

  那怪老人冷笑一聲,道:「初次上陣,就敗在人手上,留你活著,為師還有何顏見人?」說完話,舉起手來,大有把那周姓大漢立斃掌下之念。

  胡柏齡暗想到:「此人冷毒之名,果不虛傳,對待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弟子,竟也這般慘酷。」趕快大聲說道:「老前輩暫請息怒,周兄之敵乃少林寺達摩院中天望大師,少林寺天字輩中高手之一,周兄和他力拼百招,可算得雖敗猶榮,何況天望大師還傷在周兄的奪魂子母梭下,負傷之重,更勝過周兄。」

  那怪老人忽的拂髯一笑,道:「原來你是遇上了天望那老和尚,雖然難算雖敗猶榮,但可免去一死,還不快些調息。」

  那周姓大漢轉臉望了胡柏齡一眼,目光中滿是感激之情,緩緩閉上雙目調息。

  正在端坐的酆秋,忽然站了起來,目注張敬安大聲喝道:「你也是傷在老和尚的手下麼?」

  張敬安道:「不是,弟子是傷在──」

  酆秋厲聲接道:「武當門下。」

  張敬安囁嚅說道:「也不是,弟子是傷在胡師兄的『天星指』下。」

  酆秋一皺眉頭,回目望了胡柏齡一眼,默然不語。

  胡柏齡卻毫無驚慌之情,侃侃而談,道:「師叔息怒,師弟確實傷在我『天星指』下,不過弟子身為盟主,不能偏顧私誼,失去人心,才和師弟動手。」

  酆秋微一點頭,道:「此言還有幾分道理。」

  胡柏齡淡然一笑,又道:「師弟武功精進甚多,迫得弟子不得不施展『天星指』功求勝,師叔定然知『天星指』攻擊出之後,甚難適時收回控制,何況弟子不過四成功力,更難及時收住攻勢,以致傷了師弟。」

  酆秋微微一笑,道:「天星指功,乃令師絕技之一,你師弟自然難抵擋得住。」

  胡柏齡道:「弟子傷了師弟之後,心中甚是不安,尤覺愧對師叔。」

  酆秋笑道:「事情已過,不用再放在心上,何況當時情景,也怪你不得,你身為天下綠林盟主,屬下受了傷害,自是不能坐視不管。」

  胡柏齡深探一揖,道:「師叔量大如海,弟子感激不盡。」

  酆秋回眸對張敬安道:「你暫時自行運氣調息一下。」又轉臉對胡柏齡道:「我那封信你看到沒有?」

  胡柏齡道:「看過了。」

  酆秋道:「你可曾對屬下宣佈?」

  胡柏齡道:「弟子還未見過師叔,是以尚未對屬下宣佈。」

  酆秋拂髯一笑,道:「你來的正是時候,我們已準備逐步發動。」

  胡柏齡一時之間,想不出適當措詞答覆,微微一笑,默然不言。

  酆秋略一停頓,又道:「我已久年未在江湖之上走動,不知當代綠林之中,出了些何等人物,你既奪得天下綠林盟主,是否能運用自如?」

  胡柏齡道:「弟子雖然幸而奪得綠林盟主之位,但為時甚短,對屬下尚難有運用自如之能。」

  酆秋笑道:「你總該有一部份心腹的屬下吧!」

  胡柏齡道:「心腹屬下雖有,但為數不多!」

  酆秋沉思了一陣,笑道:「這麼辦吧,你先靜靜的思索一陣,把你屬下分為三等,第一種列為頑強之人,第二種人可以聽候調動,第三種人列為心腹之人──」

  胡柏齡心中暗暗一驚,忖道:「此人手段,當真是毒辣無比!」

  只聽酆秋繼續說道:「你把屬下分為三等之後,選定一個日期,大開筵席,請他們吃飯,然後暗在酒菜之中放下毒藥,把第一等人毒死,屆時我當親自帶人趕去助你完成此事,如若當場被人揭穿,那就索性出手,把他們一一擊斃。」

  胡柏齡早已料到酆秋要說些什麼,是以並無驚異之感,故意沉思了一陣,道:「這個必需要周詳計議。」

  酆秋低沉的冷笑一聲,道:「你進棚內坐吧!你現在身為綠林盟主,地位身份,都很尊崇,也該認識認識幾個綠林道上的前輩高人。」

  胡柏齡道:「師叔這等稱頌弟子如何敢當!」口中雖在說著謙遜之言,人卻依言走入布棚之中。

  酆秋並未立時把胡柏齡和棚中諸人引見,卻回頭低聲對道裝童子吩咐道:「吩咐她們快些擺下酒筵來。」

  那道裝童子微微一笑,也不答言,轉身而去。

  胡柏齡一進入棚內,便顯得十分拘謹,落座之後,始終未發一言。

  那幾個靜坐著的老人,有如木刻石彫一般,自從胡柏齡進來之後,始終未看過胡柏齡一眼,連頭也未轉過一次。

  片刻之後,那道裝小童,帶著八個綠衣小婢急急奔來,那八個綠衣小婢手中,都托著一個木盤,但仍然健步如飛而來,一直進入棚中。

  這時,酆秋說道:「諸位請用點酒菜吧!」

  這幾人似乎都極自負,又似素不相識,自胡柏齡入得此棚之後,除了酆秋和那個陰陽臉的怪老人之外,始終未聽其他之人講一句話。

  直待聽到酆秋讓客人入席之言,幾人才緩緩站起身來,舉步入坐。

  胡柏齡借機掃掠了幾人一眼,只見左首一人枯瘦如柴,全身黑衣,但卻生了兩條白眉。

  右面一個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有如死了數月的人,從棺材之中拖出一般,眉宇神情之間,一股陰森之氣。

  全棚中四個老人,除了酆秋滿面紅光,童顏鶴髮,白鬚飄飄,頗有一點仙風道骨之氣外,其他之人,一個比個難看。

  這時,那周姓大漢和張敬安,都已退了下去,黃綾棚之外,那道裝小童和八個送菜上酒的綠衣少女,也都走的蹤影不見。

  胡柏齡一直未看清這些人由何而來,又退往何處。

  酆秋指著胡柏齡對那三個陰陽怪氣的老人,說道:「此人乃兄弟師兄門下,當今的綠林盟主。」三個老人中,只有那陰陽臉的老人微一欠身,點頭作禮之外,其他兩個人動也未動一下,只把目光輕輕在胡柏齡臉上一瞥而過。胡柏齡處此環境之中,倒非常能忍得住氣,那幾個老人雖然都對他流現出冷傲的神態,但胡柏齡卻似毫未放在心上,緩緩站起身子,抱拳一個長揖,道:「末學後進胡柏齡,給三位老前輩見禮。」

  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白眉老人,呵呵大笑了一陣,轉臉望著那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的老人,說道:「酆兄這位師侄兒,倒是個可教之才。」

  此人久不開口,一開口一派老氣橫秋之態。

  那身著土色長衫,臉色金黃的老人,一咧嘴巴,無聲無息地一笑,接道:「倒還算是個懂得禮貌之人。」

  胡柏齡心中暗暗忖道:「好大的口氣。」口中卻是微微一笑,道:「兩位老前輩過獎了。」

  酆秋手拂長鬚,大笑了一陣,指著那全身黑衣,枯瘦如柴的怪人說道:「這位是鬼老水寒。」

  胡柏齡抱拳一揖,道:「水老前輩。」心中卻暗自笑道:「你既然是鬼,必在我閻羅管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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