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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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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冷面慈心俠影紅顏 秋風瑟瑟,晨寒猶冷,由河北保定府西行入晉的官道上,兩匹健馬,一前一後奮蹄急馳。 第一匹黃驃馬上,坐一個身材修偉,四旬左右的男子,紫臉環目,滿腮虯髯,一身深藍色疾服勁裝,外罩緞披蓬,青色頭巾,背插長劍,血紅的劍穗,隨風飄拂,馬鞍前斜掛一枝三尺八寸長的鐵拐,看上去神威凜凜。 後面一匹棗紅馬上,卻是一個二十一二歲的美麗少婦,大紅披蓬,玄色短裝,腰中橫束一道紅絲結成的繩索,一端結一個光芒耀目的鳩頭金錘,一端繫一個雪白的銀球,由盤腰索繩中結垂兩肋。 這兩人衣著特殊,一望即知是武林中人物,雖然秋晨寒冷,但那兩匹健馬仍跑的滿身汗水。 這時,兩人正行到一片樹林旁邊,那玄裳少婦忽的一抖韁繩,棗紅馬陡然間向前疾行了五六尺,追在那大漢馬後,笑道:「大哥,咱們已兼程趕了半夜,人雖不倦,祇怕馬已睏乏不堪,不如在這道林旁邊休息一下再走。」 那紫臉大漢一勒馬韁,轉頭答道:「不錯,一陣急奔,恐已有六七十里,也該讓兩匹牲口落落汗啦。」 他相貌雖然威猛驚人,但對那少婦言詞卻十分謙和,當先躍下馬背,牽馬入林。 這一男一女,就在林邊一株大榆樹下,席地而坐,玄裝少婦由馬鞍上取下乾糧包裹,打開攤在地上,笑道:「這一次北嶽大會,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綠林豪傑,如果真都趕往參加,那人數恐要有數百之眾,想爭那綠林盟主之位,祇怕不是容易之事,大哥早年已名滿江北六省,享譽之隆,無人可比,如今對這綠林盟首之位,又何必定欲力爭?」 那紫臉虯髯大漢微微一笑,道:「此次恆山大會,名雖是爭霸綠林盟主之位,其實就是一叟,二奇,三雄,四怪和咱們兩人之爭,那三雄四怪雖然武功很高,但我自信有能力制服幾人,二奇名滿江湖,不可輕敵,我雖久聞其名,還未會過兩人。自然,最可顧慮的還是羅浮一叟,不過,有你在我身邊,情形又自不同──」 那少婦緩緩放下手中乾糧,目光疑注在那大漢臉上,微現憂傷的說道:「我自知本領有限,祇怕無能相助大哥。」 紫臉大漢忽然仰面一陣大笑,道:「只要你站在我身側,用眼睛望著我,就能激勵我必勝信念,哪裡還能讓你真的出手相助──」 他忽然又長長嘆息一聲,接道:「在未遇你之前,我確實是個嗜殺成性之人,行事從無是非之分,但憑當時的好惡之念,恣意而行,而且出手險毒,從不肯留人一步,因此江湖上才送我一個冷面閻羅的綽號,當時我並不以此為憾,反有些沾沾自喜。但自從和你相識之後,不知不覺間性格上有了很大的轉變,以往把殺人視為賞心樂事,現在,卻變成極大痛苦,唉,幾年來,我雖然盡力改過向善,但因過去積惡太甚,結仇太多,始終無法獲得一般俠義道中人物的諒解──」 那玄衣少婦一揚黛眉,接道:「那也不能怪你,他們對你諸般逼迫,都是我親眼所見,那種趕盡殺絕的做法,未免過份,自然不能怨你施下辣手對付他們。大哥,你不要一直把這件事放在心中,你是被他們逼得沒有辦法呀!我心裡一點也不怪你!」 紫臉大漢突然伸手握著那少婦玉腕,神情激動,熱淚盈眶,說道:「你對我情愛愈深,我心中痛苦愈大,回想起以往諸般惡跡,恨不得橫劍死你面前──」 玄衣少婦慢慢的把嬌軀偎入那大漢懷中,輕舉右掌,堵住那大漢嘴巴,笑道:「我不要知道你過去所作所為之事,但自我嫁你之後,沒有看到你妄殺過一個好人,做過一件錯事,三年前你傷人,我知道那是被迫,如果他們不是傷了我,你還不肯施下毒手,大哥,只要我能活一天,我就一步也不離開你了──」 那紫臉大漢,黯然一嘆,道:「這幾年來,我已經覺著領受的太多,像我這般滿身殺孽的人,皇天還這樣厚愛於我,更增我無比的愧疚,我這次不惜重入江湖,趕赴北嶽,爭奪那綠林盟主之位,並非是心存名利,而是想藉那綠林盟主地位,約束同道──」他話未說完,忽聞一陣低弱的哭聲,隨著那蕭蕭秋風飄傳過來。 玄衣少婦一挺身,由那大漢懷中躍起,道:「大哥,聽,這荒林之中,四無人家,那來的啼哭之聲?」 紫臉大漢臉色微變道:「咱們瞧瞧去,祇怕是──」他忽然住口,急步向林中奔去。 這一片荒林,大約兩三畝地大小,榆槐叢生,衰草荒蕪,兩人奔行了四五丈遠,忽覺迎面秋風挾著一股血腥氣味。 冷面閻羅就地一跺腳,但聞「砰」的一響,碎石紛飛,沙土四揚,堅硬的沙石地上,登時下陷了兩寸多深一個腳印。 只聽他冷哼了一聲,道:「果不出我所料。」微一挫腰,凌空而起,右掌隨勢劈出。 一股凌厲的掌風,震的盤空交錯樹枝,波開浪裂,但聞瑟瑟悶聲不絕,黃葉枯枝,紛紛飄墜。 玄衣少婦緊隨著跟蹤躍起,飛落在那紫臉大漢身側,兩人這一躍之勢,大約三丈左右遠近。 定神望去,只見一叢深草旁邊,橫陳著兩具屍體,一男一女,並肩仰臥,兩人衣著都很華貴,但死狀卻是很慘,男的兩臂被折,又被攔腰一刀截斷,女的上半身衣服已被撕破,酥胸半露,散髮覆面,身中四刀,三處是人身要穴。 那玄衣少婦雖是一身武功之人,但心地卻很善良仁慈,目睹慘景,不自禁滾下來兩行淚水。 冷面閻羅側臉望了嬌妻一眼,滿腔忿然之色,道:「咱們如能早到一個時辰,這兩個人也不致被殺死了──」 ──忽聞那枯草叢中,傳出來微弱的哭喊之聲:「媽媽──媽媽──」 聲音若斷若續,低弱悽楚,玄衣少婦眼中熱淚,倏然間急湧而出,縱身一躍,從兩具屍體上面掠過,分開亂草,抱出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滿身鮮血,奄奄一息。 她顧不得再和冷面閻羅說話,抱著孩子急奔出林,到了林邊拴馬之處,急急從馬鞍旁取下水壺,再從披蓬上扯下一塊布綹,洗滌了那孩子身上血污,只見孩子左肩右腿之上,各有一道兩寸多長,深可見骨的刀傷,幸好尚未傷到筋骨。 可是,這等極重之傷,縱是成人,亦難忍受得住,何況他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孩子。 幸得她是會武之人,對療治刀劍之傷,十分熟習,當下輕輕把孩子放在地上,急趨丈夫坐騎旁邊,解下馬鞍上攜帶的金創藥,很仔細替那孩子敷上,用布包紮起來。 她雖是少婦之身,但因未曾生育過兒女,替他紮好傷勢之後,下一步不知該如何才好。沉忖了一陣,才拿起水壺,輕輕啟開孩子牙關,向他口中灌了幾滴開水。 只聽身後一聲長長嘆息,道:「這孩子長得倒很可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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