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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貞兒正說到這兒,猛然裡傅玉琪伸出左掌,輕聲說道:「來了──」一言未完,陡見東面屋脊上,暴起一條人影,電光石火般的一閃,又隱沒不見。

  傅玉琪與貞兒,毫不猶疑,隨著那黑影一閃,人已雙雙躍起,直向那黑影隱沒處追去。二人一搜查,並未見有什麼跡象,從來人這份快速的輕功來看,已知絕非庸手。

  貞兒心裡暗道:「人攻我守,人明我暗,如若讓雙方這麼僵持著,倒不如雙方明見真章的乾脆。」她心念一轉,遂道:「明人不做暗事,是哪方的朋友,不妨現身說話,用不著這麼偷偷摸摸的,要不出來,我可要──」貞兒原想說:「我可要罵了。」但罵字尚未出口,陡然間身後不遠處一聲冷笑。

  這聲冷笑,笑得貞兒火起,一長身,已躍出二丈多遠,循聲追去。傅玉琪怕貞兒有失,不由得躍身跟進。二人尚未落實,這一邊響起一聲長笑,道:「女娃兒,你若真有膽量,不妨隨我去走走。」

  貞兒自幼被靜心道姑嬌生慣養的帶大,那裡受過這等輕視,鼻孔裡冷哼一聲,道:「好,難道姑娘怕你不成。」貞兒口中答話,身子卻沒有停,腳剛踏著屋面,旋又一轉身,腳尖一點瓦面,施出登萍渡水的內家輕功,但聽衣袂風聲,呼的一響,人已如燕子一般的斜飛過去。

  這裡貞兒一起步,未容傅玉琪轉念,眼前人影又一閃,朗朗一笑,道:「你放心吧,丟不了你的人。」說話聲中,人已長身向南躍去。

  傅玉琪這時見來人分幾處而來,直覺著是大有文章,自是不能並顧,況且來人話中略帶揶揄之意,心中已微有怒意,心道:「好呀,你們鬧了半天的鬼,這下子倒要叫你知道黃山傳人可是好欺侮的。」腳下一頓,已向那人影撲去。

  這時身後響起了「江南醉儒」的聲音,只聽他說道:「貞兒,不可躁進。」

  傅玉琪一聽「江南醉儒」的聲音,心知他既點名叫了貞兒,那他老人家也必定會去照應她了,這麼一想,心就寬敞了,也不回頭,腳下一提勁,便直追下去。

  前面那人,也是穿著長衫,只見衣袂飄飄,那種奇快的身法,實是驚人,傅玉琪到底是大孩子,心道:「我倒要跟你比比看呢?」好勝的心一起,腳下也就更見輕靈,直似劃空流星,疾馳而去。

  前面那人,竟似有心與傅玉琪開玩笑,他不走正路,單擇那些崎嶇的山徑、樹林疾走。

  傅玉琪心道:「任你刁鑽古怪,今天總要和你分個高下。」

  沉寂的寒夜,這二人有如兩隻飛鳥,又像兩隻穿花的蝴蝶,一陣追逐,就下來二三十里,追得傅玉琪心頭火起,忖道:「我初出江湖如果就栽倒,那麼將來還憑什麼去報父母血海深仇呢?」想到這裡,一提足神,施出十多年在輕功上的修為,急追上去。

  傅玉琪拚出自己全身功力,一陣急追,不消一盞茶工夫,與那人影,只相距二丈多遠。

  這時,正來到一片平坦的山坡旁邊,那人長嘯一聲,倏然停步轉身。傅玉琪收住急奔的奔勢,注目一看,只見那人穿著儒衫,身材挺秀,只是面蒙黑巾,是以無法看出那人面目,也無從猜測他的年齡。

  傅玉琪因不明對方究竟是友是敵,況且此人又不肯暴露真相,自己自不能過份孟浪,是以開口說道:「我與貴下素不相識,似亦不應有何過節,你們深夜尋找上門,究卻何為,尚請明告,只要在情理之中,我們或可如你的願,要是這麼鬼鬼祟祟,可不要怨我初出江湖,不懂規矩──」

  那人未待傅玉琪說完,一陣哈哈大笑,道:「好厲害的娃兒,只聽你這幾句話,也就難得了──」

  傅玉琪哼了一聲,道:「你不要託大,咱們明人不作暗事,是英雄,你把黑紗取下,讓我拜識你的廬山真面目──」

  那人又是一陣長笑,道:「娃娃,你也不要用激將法,要想要我取下黑紗,除非你勝了你家大爺,否則,你是白費口舌。」

  傅玉琪一聽來人口氣,竟有些不講情理,心中不免生氣,但他為人究竟忠厚,強按下欲發的火氣,道:「動手過招,兩損無益,你我又沒有過不去之處,何苦一定要──」

  傅玉琪本想說:「何苦一定要動手呢?」但「動手」二字尚未離脣,對方已截住,說道:「你這娃娃,怎麼這般囉嗦,你家大爺,豈是你三言兩語打發得了的嗎?」

  傅玉琪一看來人橫不講理,心知多費脣舌已是無用,也不用牽就,一挑劍眉,道:「既是如此,那就請你劃出道來,我傅玉琪無不奉陪。」

  那人又是一笑,道:「這還有點氣概,好吧,聽說你是黃山羅鐵笛的門人,那瞎子的一支鐵笛名重武林,你既是他的門人,想必在笛招上有點功夫。」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又道:「娃娃,你就亮出你的笛子,讓我考考你吧!」

  傅玉琪見他一味賣老託大,心中已自不樂,這時也不再猶豫,但見鐵光一閃,傅玉琪已取笛在手,橫在胸前,說道:「傅玉琪恭敬不如從命,朋友你也請亮兵器吧!」

  那人神秘的一笑,道:「娃娃,非是我不亮兵刃,說來你也許不信,我用的傢伙,恰巧正跟你的是一樣東西──,唉!也罷,咱們就捉個對,走兩趟吧。」說罷,探手往身底一抄,揚手向傅玉琪一晃,道:「娃娃,你看,這是不是巧事?」

  傅玉琪定睛一看,那人手中果然是一管青鐵古笛,笛身約有二尺來長,青面發黝,在暗淡的星月之下,發出湛湛的寒光。

  傅玉琪冷笑一聲,道:「笛招是我本門獨擅江湖的武學,今天既然你也使笛,我不為已甚,願禮讓你三招,以示我不仗獨擅武學欺人!」

  那人陰陰冷哼,道:「娃娃,你好大的口氣,咱們既然要在兵刃上分個高下,誰也不要讓誰,娃娃,你就準備接我兩笛試試吧──」一言未了,但見他衣袂微飄,噓的一聲,青鐵古笛,挾著風聲,一招「毒蟒出洞」直向傅玉琪「將臺」穴點來。傅玉琪一錯步,閃讓了一招。

  那人見傅玉琪閃讓靈捷,未容傅玉琪拿穩腳步,笛化「山虎嘯月」隨手一挑,笛頭猛翻,又襲點「腮角穴」。

  傅玉琪看來人兩招,都是點向自己要穴,但他依然不動神色,微微一笑,左腳偏屈,上身隨勢斜傾,又讓過攻勢。

  那人見二招不中,陡然笛勢一緊,一長猿臂,笛演「神龍擺尾」只聽呼嘯一聲,勁風劃空,已直向尚未立起的傅玉琪橫掃而來。

  傅玉琪只覺疾風貫耳,已知來勢強勁,哪肯大意,立時那環屈的左腳一用力,右腳猛收,傾矮的身子,原式不動,只雙肩微晃,人已閃出六七尺開外。

  這等應變,只在瞬息之間,那身法直如驚鴻閃電,何等迅速,那人不禁喝道:「好身手!」

  傅玉琪連避三招險攻,腳未落實,大聲說道:「我已先領教了三招,也請你試試我的了─」

  傅玉琪話音未了,已人隨聲到,笛隨人至,但見舒腕一抖,鐵笛「野火燒天」一蓬鐵光,直襲過來。

  那人也非庸手,青鐵古笛一圈,化成一片笛幕,護住當面要穴。傅玉琪回手抽笛「撥草尋兔」忽向下方掃去。那人見鐵笛掃來,依然原地不動,身子向前微傾,古笛下沉,左封右擋,一陣叮噹,金玉之聲,劃破夜空的沉寂。

  轉眼間過了三十餘招,那人見三十招猶未能壓下傅玉琪,心知如不改變戰法,苦撐下去,也是無益,陡然抽身倒躍,退出一丈多遠,腳甫點地,又一躍撲到,一支古笛,伸縮之間,點刺俱兼。

  傅玉琪一見對方躍退急進,笛招全用在點指穴道要處,便知來人是準備以跳躍,提縱的工夫來取勝,當下冷笑一聲,力貫笛身,氣沉丹田,攻勢頓變,也不急於攻擊對方,卻一味虛擋實避。

  這二人在笛招上各有絕學,在輕功上,又是難分軒輊,如今都想用輕巧、快捷的倏攻倏散的打法,是以在十丈方圓之內,但見鐵光繚繞,寒芒飄忽,兩件長長的儒衫,激盪生風。

  尤其是兩支奇絕的兵刃,揮舞的範圍愈廣闊,更激起噓噓風聲,山谷回應,一片聲潮,如萬壑松濤。

  二人風馳電掣的以輕功身法撲讓了二十餘招,祗因二人的武學,都非平庸凡手,要想在短時之內分出勝負,實非易事,是以激烈的搏鬥了許久,依然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驀然間,那人猛一挫腰,拔地躍起兩丈多高,人在半空一旋身,頭下腳上,直撲而下,右笛左掌,同時襲到,笛點「肩井」掌擊「曲池」二處穴道。

  傅玉琪見疾襲而來笛勢掌風,宛如浪潮一般的捲到,由於他對敵經驗太少,一方面也是稚氣太重,這時竟然全無懼意,心想:我倒要試試你的掌力如何?

  傅玉琪心念一生,眼見狂風驟雨般的襲擊已到,竟不避讓,僅將身子向右微微一偏,上身同時也微向後仰,身演「南海朝佛」笛舞「神龍搖頭」化成一圈笛影,拆解了疾點而來的笛勢,就在同一時間,左掌也運功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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