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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妙雨暗暗忖道:聽這廝的口氣。像是知道了我的底細。要知武當派妙字輩的弟子,江湖地位已是不低,若是泛泛之輩,南宮世家的人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當下含糊應了一聲,一拉妙法。隨那黑衣男子走去。才到那權充貴賓館的驛丞衙門之外,耳中已聞得一陣嘈雜混亂的語聲。

  那黑衣男子領著二人穿過長廊,來至一座大廳門外,身形一側,舉手肅客,神情冷傲,與先前判若兩人。妙雨一望那黑衣男子蠟黃的面孔,暗道:幾時我揭下你這張人皮面具,瞧瞧你究竟是何許人物。

  搶上一步,昂然走進廳內。大廳中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百餘桌酒席上坐滿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語聲喧譁,聒耳欲聾。兩人進入廳內,簡直無人注意。

  妙雨目光如電,滿堂一掃,隨即朝大廳中央擠去。穿過幾張酒桌,倏地俯身朝一人道:「吳兄──」暗暗一晃左手,露出繫在腕上的黃綾帶子。

  那金錢虎吳仁目光一抬,認出是妙法、妙雨二人,不禁會心一笑,桌下一勒衣袖。赫然也是一根黃綾帶子。

  妙雨附耳道:「情勢有變,吳兄趕緊知會各位朋友,取掉腕上的黃色帶子。」

  金錢虎吳仁惑然道:「兄台是否奉百代大師之命?」

  妙雨急道:「吳兄小聲些。」

  金錢虎吳仁低聲笑道:「兄台放心,坐在近處的朋友,都是俺兄弟的相識。」

  妙雨暗暗忖道:我若說出百維是敵人派出的奸細,只恐群情激憤。局面頓時混亂,不如還是假傳號令。暫時將局面穩住。心念一轉,悄聲道:「百代大師命在下轉告諸位,務必取下腕上繫的黃色帶子,同時那聲傳箭火四字已為敵方知悉,不可再用。」

  金錢虎吳仁移目向遠處的百維望了一眼,附耳說道:「請轉稟百代大師,自午間到此刻,依暗號來與俺們兄弟聯絡的朋友,已超過六七十人,其中很多都是息隱已久,大大有名之人。」他越講越是激動,頓了一頓,接道:「今夜俺們要大幹一場!」

  妙雨暗暗心驚,忖道:不知究竟是那一位前輩高人,居然神通廣大,能夠策動如此眾多的武林好手。

  忽聽一個洪亮的嗓子亢聲說道:「連姑娘,在座的朋友,很多都是不遠千里而來,原想借此機會,瞻仰南宮世家眾位夫人的風采。但不知今夜的讌會,是否有那一位夫人到場?」

  此人中氣充沛,語音洪亮,講話有條不紊。所講的話恰是眾人存在心頭的疑問,因之幾句話講完,偌大一座大廳已是鴉雀無聲。數百雙目光一齊集中在高踞大廳正中,那桃靨生春,千嬌百媚的蓮兒臉上。

  只見那被稱為連姑娘的蓮兒黛眉一揚,抬起那晶瑩如玉,雪白粉嫩的柔荑,酒杯高舉,含笑說道:「咱們的太夫人不耐塵囂,她老人家是不會到此的了。」她盈盈一笑,執杯的玉手由左而右,徐徐移動過去,做了一個勸酒的姿勢。

  眼波流盼,笑靨如花,雖是一個小小的動作,風情萬種,令人心醉。忽聽有人低聲讚嘆道:「唉!真是天上仙子,降謫人寰。」

  這聲音雖低,卻被金錢虎吳仁聽入耳內,不禁猛一轉面,怒目望去。講話的是一個黃面大漢,話一出口,驚覺失態。忽見金錢虎吳仁怒目瞪住自己。頓時臉色一寒,斜目睨視過去。長白四虎久居關外,慓悍成性,睹狀之下,頓時勃然大怒,躍躍欲動,大有即時發作之勢。

  妙雨急忙一按金錢虎吳仁的肩頭,移目望去,見那黃面大漢似曾相識。忽然記起,曾與此人同住一家客棧。記得他曾講過,學得驚人藝,售與帝王家,南宮世家正如今日武林中的帝王,若想做一番大事,就得投靠南宮世家。不禁暗暗忖道:似這等貪慕美色,惑於權勢,寡廉鮮恥,不明大義的人,未必就在少數。由此看來,南宮世家這招親之會,既可剪除異己,又可選拔手下。並非多餘之舉。

  忽聽先前發話那人道:「連姑娘,南宮太夫人不會親臨,乃是我等意料中的事,但不知其餘幾位夫人,是否會駕臨此處?」

  只聽一個清朗的女子聲音冷冷說道:「是啊!縱然是比武招親,也得有個長輩出面,總不能姑娘家自己訂親,自己說媒獨自一人大會親友。」

  此言一出,大廳之內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笑聲,人人都朝那講話之人望去。原來就在那連姑娘旁邊的一張酒桌上,坐著一位花信年華,面如滿月的婦人,滿堂男賓,就只她一位女客。酒席間,霎時響起一片耳語,「唐老太太!」

  妙雨微微一怔,暗道:這位滿頭青絲的婦人,原來是四川唐家的掌門人,看她言語冷峭,揭人短處,祇怕與南宮世家的嫌隙還不太小。

  只見那連姑娘臉色一沉,朝唐老太太凝注一眼,雙目之內殺機一閃。但只一瞬,倏地咯咯嬌笑一聲,道:「我雖奉太夫人之命,主持自己這招親之會,但所謂招親,也只是在莽莽豪傑之內,選定幾位英雄,至於親事,還得那不棄下走的英雄,親至南陽,向我家太夫人求親──」

  語聲微頓,星眸流波,環掠四座一眼,接道:「今日之會,雖由小女子親自主持。但是除太夫人外,其餘幾位夫人,說不定也會臨時趕來,親自接待各位英雄的大駕。」

  忽聽一個蒼勁的聲音緩緩說道:「老夫聽人說起。南宮世家有十來個丫頭,要在今夜分在十來個地方選婿,聽說這十來個地方散佈在大江南北,黃河兩岸,你們那幾位夫人若想在一夜之間,各處都巡視一遍,依老夫判斷,縱然跑斷雙腿也趕不及。」

  此人講話更不客氣,直接了當,稱那連姑娘做丫頭。那蓮兒雖然是南宮世家的丫頭,但宰相家奴三品官,她目高於頂,那裡將一般武林人物放在眼裡。此時眾目睽睽之下,被人公然蔑視,心中怨毒已至極處,連那吳四娘、許二娘等也都興起同感,心中大為憤怒。

  幾個婦人攢眉怒目,狠狠望住那講話之人。吳四娘見是一個白髯垂胸,衣衫破舊,形同乞丐的禿頂老頭兒,不禁怒氣愈盛,陰沉沉說道:「這招親之會是年輕人的喜事,老頭兒濫竽充數,就該自知約束,放言無忌。難道不怕被攆出去嗎?」

  那禿頂老者冷冷說道:「老夫只擔心不能活著出去,若被攆走,倒是可喜可賀之事。」

  吳四娘勃然大怒,厲聲道:「老匹夫,是誰請你來的?這酒中有毒?你風言風語。莫非是故意搗亂,成心要鬧散這場喜事?」

  忽見一個白淨面皮,身穿月白長衫的男子由座中站起,拱一拱手。朗聲笑道:「姥姥息怒,這招親之會雖無年歲限制,但以那位老先生的高齡,實在難有雀屏中選之望,他老人家自稱老大,心緒欠佳,一時言語失檢,嬤嬤休得見怪。」他口中對吳四娘講話,一雙隱含淫邪的眼睛卻瞟在那蓮兒臉上。奇光閃爍,似有無限心意急待吐露。

  眾人聽他咬文嚼字,挖苦那形似乞丐的老頭,不禁暗暗好笑。蓮兒與吳四娘看那老者禿頂之上童山濯濯,老得頭髮也沒有幾根了,不禁怒氣大消,解顏而笑。

  但那白面男子輕輕咳嗽一聲,用手一理衣襟,含笑說道:「今日這選親之會,所到的英雄豪傑確也不少,濟濟多士之內,自然不乏身懷絕藝之人,只是絕藝神功藏諸體內,不似容貌舉止形諸於外──」

  忽聽那禿頂老者滿含厭惡地接口說道:「臭賊,你容貌淫邪,舉止卑賤,再不閉嘴,老夫將你活活劈了。」

  那白面男子自負英俊,聞言之下,不怒反笑,道:「老公公稍安勿躁,不才將話講完,定然遵命閉口。」雙眉一軒,朝上首席上的蓮兒微微一笑,道:「連姑娘──」他滔滔不絕,洋洋自得倒還罷了,但那眉語目挑,眼波傳情的舉動,卻激惱了那些有心求鳳之人。

  蓮兒偏又目含笑意,聽得津津有味,越發激得那些人醋火大熾,滿心酸溜溜的,一個個瞋目怒視、恨不得一掌擊去。在這些憤怒的目光中,以百維的恨意最深。咬牙切齒,似已怒不可抑。妙雨在暗中冷眼旁觀,對他那奸細身份已再無疑問。

  那黃面大漢似已忍耐不住,突然站起,揚聲說道:「連姑娘,天時已快三更,咱們已敬領了佳餚美酒,如今祇想知道,姑娘究竟以什麼方法,測度求親之人的深淺,品評各人的高下?」

  百維聽說天時已近三更,記起五夫人田秀鈴那銅管秘令上的吩咐,暗想茲事體大,萬一延誤了,非但失去一個進窺機密的機會,甚至有性命之憂。心念一轉,頓時悄然離座,向廳外走去。滿廳之人都注視著那連姑娘。等待她宣佈招親的辦法。百維離座,並未引起旁人注意,只有妙雨始終在暗中留意著他。見他突然溜走,不禁疑雲大起。溜出座位,跟了過去。妙法一見,忙也跟了出去。

  百維走出廳門,扭頭一望,發覺兩人跟在身後,急忙低聲說道:「今夜所到的高手,出人意料的多,而且很多都是雄踞一方,名噪一時的人物,兩位不可離開,萬一有事,也好對我方之人加以策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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