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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獨臂老人目光閃動,緩緩道:「既是如此,不知你可願老夫將任無心獨門點穴之解法傳授於你?」

  百維心頭實是大喜欲狂,卻不敢露於神色,反而訥訥道:「貧僧學會了任相公獨門手法,任相公若是怪罪下來,貧僧實是擔待不起。」

  獨臂老人大聲道:「無妨,任無心若有怪罪,自有老夫為你承當。」

  百維掙扎著翻身拜倒,道:「既是如此,弟子恭敬不如從命了。」

  獨臂老人似是早有準備,竟立刻自懷中取出張疊成三角的紙箋,道:「這便是任無心獨門點穴秘圖,以你武功根基,不出三個時辰便可學會。」

  獨臂老人仰首長嘆一聲,緩緩接道:「強勝弱亡,雖是自然天經地義之至理,但只要公道常在人心,眾志成城,也未見不可以弱勝強,總之──」語聲突然頓住,凝神傾聽剎那,沉聲道:「有人來了,老夫別過──記著,莫將今日之事說出──」語聲未了,人已去遠。

  百維將秘圖藏起,心中當真是又驚又喜。他雖然猜不透這老人之來歷,更不知這老人此舉有何用意,但能自老人手中,學得任無心點穴之秘,卻實是令他喜出望外之事。

  只聽草叢風聲,衣袂輕響,妙雨果然已自去而復返。只見他雙眉微皺,神情間似乎帶著些懷疑之色,四望一眼,便自深深凝注著百維,沉聲道:「大師方纔可是與人說話?」

  百維茫然道:「什麼人說話?」

  妙雨皺眉道:「弟子方纔明明聽得有人語之聲,莫非還會聽錯不成?」

  百維心念閃電一轉,面上立刻露出苦笑,長嘆道:「哦,那只是貧僧方纔氣惱之下,忍不住喃喃對這兩具屍體喝罵。」他若堅持妙雨乃是聽錯了,妙雨萬萬不會相信,但他此刻如此說法,妙雨雙眉立刻展開,只是淡淡問了句:「大師氣惱什麼?」百維道:「你我本該將這兩具屍身露骨荒野,任憑蛇蟲噬食,才能消得了胸中惡氣,但如此做法,卻又不免為南宮世家發現,多添麻煩,是以只有將他們屍首埋葬。如教南宮世家知道這兩人已自失蹤,還得疑神疑鬼,去猜他們的下落。」

  他說的頭頭是道,妙雨非但是深信不疑,而且大生欽佩之心,長長嘆息道:「大師思慮之周密高超,實是弟子不及。」

  百維微微一笑,道:「若是特地為他兩人挖坑刨土,未免大費氣力。」

  妙雨道:「若不挖坑,如何埋葬?」

  百維隨後一指那污水泥窪,道:「那便是兩人現成的葬身之處,只要在上面蓋些淤泥亂草,諒那南宮世家無論如何也難搜尋的到。」

  妙雨拊掌道:「不錯。」

  當下便立刻動手,將屍身掩埋。他行事乾淨迅快,不出頓飯功夫,便已完全停當,一眼望去,果然瞧不出有絲毫痕跡。

  百維暗暗得意,忖道:「南宮世家果然尋不著這兩人時,縱不當作是玄真做的手腳,卻也萬萬不會疑心到我身上。」

  只聽妙雨道:「任相公等候已久,大師此刻可要動身了嗎?」

  百維道:「自當走了。」

  妙雨躬身道:「得罪。」將百維橫抱而起,往來路飛奔而回。

  百維回到那秘窟所在之地,只見門前屍身、血跡,俱已打掃得乾乾淨淨。那邊車馬,也已趕來。妙空手提馬韁,面上雖仍不失笑容,但眉宇間憂慮重重,已遠非初見他時那般樂天之模樣。妙法道人目中淚痕未乾,正以幾件道袍,捲起了妙果之屍身。任無心揹負雙手,來回踱步,不時仰天吐出長氣,卻難吐出心中之積鬱。

  幾人見到百維回來,不免有些欣喜,也不免有些感嘆。妙法道人突翻身拜下,以頭撞地,叩首道:「敝師弟多蒙大師成全,妙法實──實是感──感同身受。」語聲哽咽,幾難繼續。

  百維亦自回拜,相對唏噓,俱是語難成句。

  任無心沉聲嘆道:「大師可說是多災多難,一劫未平,又歷一劫──唉,這都是任無心無能照顧之過,千祈大師恕罪。」

  百維垂首道:「任相公說那裡話來,貧僧自己無能,怎怪得了相公?」

  任無心望著妙果之屍身,垂淚道:「妙果道兄之死,更令任無心五內難安,何況玄真道長又──唉!教任無心有何面目去對武當在天前輩?」

  妙法伏地道:「武當門戶雖多不幸,但我武當弟子,若能為江湖伸張正義而死,卻正屬我武當一派不幸中之大幸。」語聲鏘然,擲地成聲,就連百維聽在耳裡,都不覺有些肅然起敬。

  任無心黯然垂首道:「但──」

  妙法抬起頭來,朗聲道:「但任相公若是只知自責自疚,自憐自愧,而滅了自家志氣,不知奮發,如此消沉下去,南宮世家豈非大可不戰而勝,則我武當弟子,死也不能瞑目!」他越說語聲越是高亢,接口又道:「任相公若覺對我武當弟子於心有愧,便該奮發圖強,絕不氣餒,將南宮世家一鼓而滅,則我武當弟子,縱然身歷萬劫,亦必含笑於九泉!」

  這番話更是說得義正詞嚴,大義凜然,只聽得任無心汗流浹背,懍然垂首道:「道兄以大義相責,任無心敢不從命!」

  妙法長身而起,道:「既是如此,咱們便該快些離開此地,以免睹景傷情,只因此刻已非我等自傷自悲之時。」

  任無心道:「正是!」

  妙法道:「但我等何去何從,任相公還是該全權調派,責無旁貸。」

  任無心黯然長嘆,沉吟不語。

  妙空朗聲道:「這付千斤重擔、除了任相公,再無人能挑的起,任相公你若放下它來,便當真無以對死者在天之靈了!」

  任無心仰天吐了口氣,慨然道:「各位既然如此,任某夫復何言?唯有以一死報知己,拼全力與南宮世家一戰!」

  妙法擊節道:「對!只要能一戰,生死勝負,俱非我等所計!」

  百維見到他幾人面容那般憔悴,神色那般疲憊,與聲勢強大之南宮世家相比,強弱之懸殊,實是天差地別!但這幾人面容雖憔悴,精神雖疲憊,但那種不屈不撓,奮鬥到底之無畏精神,卻是南宮世家最為缺少之物。那種犧牲小我,慷慨成仁之決心與勇氣,更可驚天地而泣鬼神。百維瞧在眼裡,又不覺暗暗感嘆,暗暗欽佩,情不自禁,垂下了頭。

  只聽妙雨緩緩道:「此刻敵我兩方,強弱雖然相差極大,但公道、正義既在我方,只要我等將此股氣勢一直保存,又何嘗不可以弱勝強,以寡擊眾?勝負還在未可知之數,我等萬萬不可長了他人之志氣,滅去自家之威風。」

  妙法仰天長笑道:「三弟說得好,好一個以弱勝強,以寡擊眾!」

  妙雨微微一笑,道:「何況我方也並非只剩下我等幾個人了,只要任相公登高一呼,四方豪傑,前來歸附之人,必定不在少數,要知道江湖中不怕死,不畏難的英雄到處皆是,又豈只我等數人而已。」眾人轟然喝采,任無心面色也恢復開朗。唯有百維,卻不禁暗暗起了慚愧之心。

  妙雨接著又道:「更何況任相公昔日召集之豪傑,也絕不只這裡一處。」

  任無心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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