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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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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無心聽得這語聲,心頭不覺又是一震,暗道:「原來此人竟是皇甫少虹。」他記憶之力,可稱驚世駭俗,只要聽過一遍之聲音,便永生再也不會忘記。 只見兩旁緊閉的門戶中,寂無應聲,毫無動靜。百代大師忍不住暗忖道:「鎮中之人莫非已走了不成?」 那黑衣人抱拳卓立,等了半晌,將方纔說過之話,緩緩又說了一遍。這次他語聲說的更是平和,若非中氣充沛,直似萬里遊客,前來拜訪故人一般。若非任無心印象特深,竟難相信此人便是那兇惡奸狡的皇甫少虹。 突聽街尾一扇緊閉的門窗之中,傳出一陣語聲,道:「武林第一家,哼!你們又來做什麼?」聲音嘶啞,滿含悲憤怨毒之意。 這句話問的正是任無心與百代大師心中疑惑之事,兩人心中本在不約而同地暗暗忖道:「南宮世家已將此鎮造成這般悲慘局面,此番又自前來做甚?莫非真的想趕盡殺絕不成?」 只聽皇甫少虹抱拳道:「前番敝門中有些不肖徒眾,在貴鎮滋事生端,以致貴鎮朋友,有些不幸傷身,敝門座上南宮夫人知道之後,心裡十分過意不去,是以令在下等兼程而來,向各位深致歉意,並敬上些許奠儀,雖不成敬意,只是略表敝門上上下下,數百子弟之抱憾於萬一。」 這番話說的更是詞意懇切,委婉動聽,卻聽得百代大師在暗中不住冷笑,暗道:「這豈非貓哭老鼠,假慈假悲,傷了人家的性命,區區幾兩奠儀就可補償了嗎?」 只見皇甫少虹話一說完,立刻將左面一隻箱子打開,箱子裡一封封銀子,俱以白絹包好,疊得整整齊齊。皇甫少虹微一揮手,轎後那四條大漢立刻急奔而來,每人手裡捧起十數封銀子,見到門前掛有喪幡的人家,便在階前放下一封。但聞銀封落地之聲,叮噹作響,顯見每封銀子份量俱都不輕。 皇甫少虹道:「在下等不敢驚動各位,已將奠儀敬置各位門前,但望各位節哀順變,以此區區奠儀,好生為死者料理喪事。」 話猶未了,街頭街尾,突有幾扇緊閉的門戶,豁然而開,門前窗畔,現出十餘條人影,俱是喪衣喪服,又悲又憤,雙雙滿佈血絲的眼睛之中,散發著悲憤怨毒之光,齊地瞪住皇甫少虹。 皇甫少虹抱拳道:「區區奠儀,萬望──」 突見一人俯下身去,取起一封銀子,厲聲道:「誰要你們的臭銀子!」舉手一擲,竟將銀子遠遠擲了過來。他臂力竟是不小,那封看來甚是沉重的銀子,被他舉手一擲,竟拋出三丈開外,當地落在皇甫少虹足下。 皇甫少虹也不動氣,足尖一挑,將銀子挑在手中。 只聽街旁眾人紛紛怒喝道:「誰要你的銀子──拿回去──滾吧,咱們再也不願見著你們──咱們街道才洗得乾乾淨淨,莫被你們的臭腳踩髒了──」怒喝聲中,竟將銀封雨點般擲了過來! 百代大師暗中不禁喝采:「好!有骨氣!」但卻又不禁暗暗為他們擔憂,知道皇甫少虹此番惱羞成怒,祇怕又要怒下毒手! 那知皇甫少虹依然笑道:「各位這是何苦──」雙手連招,竟將驟雨般拋來的銀封,一一接在手中,一封疊著一封,寶塔般高高疊在手掌之上。 只聽一人喝道:「這裡還有──」 皇甫少虹手腕一沉,那最後一封夾帶風聲而來的銀子,便恰巧落在寶塔尖頂之上,他掌中那十餘封高高疊起的銀子,竟是紋風不動,穩如泰山,若非掌上功夫,妙到毫巔,怎露得出這一手來? 皇甫少虹笑道:「覆水難收,送出之禮,怎能收回,各位還是收下吧!」身子突然滴溜溜一轉,手掌連連震動,竟將掌中銀子,又自拋了回去。眾人只聽一連串叮噹聲響,那些銀子不偏不倚,竟又落在原來之處。這一手力道拿捏之恰到好處,且不去說它。最難是頃刻之間,便將二十餘封銀子一齊送回,別人竟看不出他是如何出手的,手法之巧,目力之準,勁力之穩,三樣缺一不可。 只聽皇甫少虹又自笑道:「除了這區區奠儀之外,本門主人還有一物奉贈各位。」身子平轉揮手道:「抬過來!」他話聲未了,便有兩條大漢將右面一隻箱子,抬在皇甫少虹面前。 兩人啟開箱蓋,眾人只覺一股強烈之石灰氣味,自箱子裡直衝而出!心裡不禁暗地驚詫:「這箱子裡又是什麼?」 皇甫少虹已自叱道:「倒出來!」 兩條大漢手腕一提一抖,果然將箱中之物,儘數倒出,滴溜溜滿街滾動。驟眼望去,似是許多只灰白色的西瓜。仔細一瞧,駭然竟是十數個以石灰醃的好好的人頭,除了面泛黑紫之外,眉目宛然,面容如生,只是雙眼厲凸,顯是臨死前胸中猶有一股冤厲之氣! 眾人只覺一股寒氣,自足底昇起,雖是極力壓制,但指尖卻不由自主微微顫抖,有幾人甚至忍不住脫口驚呼出聲。 皇甫少虹語聲似是平靜如常,緩緩道:「各位可認得這些人頭是誰的嗎?」 眾人昔日雖是闖蕩江湖,刀尖黏血的朋友,但見到滿街人頭,一時之間,仍不禁為之噤如寒蟬,竟無一人說得出話來! 皇甫少虹目光四掃,微微一笑,突然自地上拾起一顆人頭,雙手高舉:身子轉了一圈,大聲道:「各位可認得這是誰嗎?」 眾人目光,不由自主的瞧了過去,立得最近一人,忽然失聲驚呼道:「這──這不是田大哥的──的兒子嗎──」 眾人悽然一驚。 皇甫少虹笑道:「不錯,這人頭正是田威的!」笑聲一斂,厲聲道:「但他不孝父母,煽動是非,為惡鄉里,作惡事端,實是本門中之敗類,南宮夫人對屬下雖然愛如子弟,寬宏大量,卻也容不得此等害群之馬,來敗壞本門名聲,是以才將這些不肖子弟正了家法,以向各位謝罪。」這話不但說的音節鏘然,落地成聲,而且滿口仁義道德,端的是義正詞嚴,叫人不得不信。 百代大師、任無心對望一眼,這才知道南宮世家此番舉動,竟是為了要在江湖間洗脫惡名,在武林中收服民心。要知道村鎮之中俱是歸隱江湖之豪士,名聲雖然不大,但聲息卻甚廣。南宮世家今日這般做作,他日傳將出去,江湖中必道南宮世家知過能改,門規森嚴。 百代大師忍不住切齒喑罵:「好歹毒的南宮夫人,連自己門下爪牙都下得毒手,何況他人,但望這些人莫要中了她奸計才好!」但他心念一轉間,那些緊閉的門戶竟全都開了,眾人面上的怨毒之色,也自稍減,竟是全已被皇甫少虹這番話說的心動。任無心瞧在眼裡,心頭方自暗嘆一聲。 忽自那軟轎重簾之中,伸出只瑩白如玉的纖纖玉手,五指尖尖,輕輕一招!皇甫少虹一眼瞥見,嗖地竄了過去,在轎前輕輕說了句話,那纖手方自緩緩縮回重簾之中。皇甫少虹似是鬆了口氣,緩步走回。 任無心見了,更是大驚,睹忖道:「這轎中坐的又會是誰,瞧她身份,似是高於皇甫少虹等人,她──她莫非是陳鳳貞?」轉目瞧去,只見百代大師竟已做勢欲起。任無心大驚之下,連忙一把拉住。 百代大師以傳音之術道:「眼看這些人已墜入南宮世家彀中,你我怎能坐視,好歹也要揭穿他們陰謀。」 任無心道:「等他們走了,再下去揭穿也不遲。」他自己也不敢出聲說話,用的也是傳音之術。 百代大師道:「他們若是不走了,又當如何?」 任無心道:「他們目的已達,怎會不走?」 忽然間,只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踉蹌著飛奔而出,撲地倒在街心,掙扎著爬了幾步,自地上拾起那田威的頭顱,嘶聲悲哭道:「威兒,你爹爹撇下我,你是不能死的呀,你們老少兩人都走了,叫我這老太婆去依靠什麼人?」 皇甫少虹俯身道:「老夫人你何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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