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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田秀鈴心中一動,立刻翻身跪倒在棺前,做出了痛哭之態。青雲道長呆了一呆,門外已有人朗聲笑道:「道兄此番真該好生謝謝小弟了。」

  青雲道長翻身掠出,上了雲床,門外已有黃衣高冠的頎長老人,朗笑而入,目光轉處,突然頓住笑聲道:「小弟只當道兄不願與女子動手,是以隱忍未出,那知道兄卻受了傷了。」他言語清朗,神態灑脫,閃閃的目光中,更是顯然充滿了機詐。

  青雲道長苦笑道:「多日未見,徐兄風采依舊,但貧道卻已是險死還生了。」

  徐素白微微變色道:「此話怎講?」

  青雲道長下了雲床,揖客入座,口中嘆道:「此事說來話長,不知門外那女子──」

  徐素白朗聲一笑道:「非是小弟自誇,那女子武功雖不弱,卻還不是小弟對手,只是小弟也不願傷她,將她逐出下山去了。」他笑聲一頓,接口又道:「但道兄方纔那般說話,可是小弟多日未來,這玄妙觀已生變故了嗎?」

  青雲道長嘆息一聲,道:「徐兄猜的不錯,昨夜──」當下將昨夜之事,全都說了出來,但卻終於忍住未將田秀鈴之事說出。

  徐素白面色大變,拍案而起,道:「有這等事,那南宮世家竟會如此凶殘狠毒,道兄,你祇怕弄錯了吧!」

  青雲道長嘆道:「萬萬不會錯的。」

  青松道人突地在旁接口道:「今日上山來的那女子,祇怕也是南宮世家小人。」他聽得任無心的言語,便故意如此說法,只因他深知掌門師兄惇厚木訥,若是被徐素白問起那位葉姑娘之事,青雲道長一時間必定無法自圓其說的。

  徐素白仰天嘆了口氣,道:「想我等這數十年來,對南宮世家是何等敬重,他們也風光夠了,為何還要做出此等情事?」

  青松道人也長嘆道:「只可惜那位任相公,仗義援手,卻為終南派喪了性命。」

  徐素白變色道:「小弟近日也曾聽得這位任相公的聲名,都說他武功之高,無與倫比,怎會被人一掌便喪了性命?」

  青雲道長道:「這個──只因──」他終是不善謊言之人,一時間果然不知該如何說法,祇得做出傷痛之態,倏然住口。

  青松道人長嘆接口道:「想那任相公雖然武功入神,但終究也是血肉之身,以一敵眾,終宵劇戰之下,實已精力交瘁,再被人當胸擊了一掌,內腑經脈皆斷,便是大羅金仙,唉,也難以救治。」

  徐素白默然半晌,垂首道:「可惜可惜──道兄已將他厚葬了嗎?」

  青松道人嘆道:「自當厚葬,但卻無此迅快,任相公的靈木,此刻還停放在丹房中哩!」

  徐素白突地抬起頭來,道:「有時內家高手縱然被人傷了經脈,亦有救活之望,祇怕道兄們不明醫理,是以瞧不出來,任相公的靈木既然停在此間,不如讓小弟再去探視探視,若是還有一線生機,小弟必當拼盡全力救回這位武林奇俠的性命。」

  青雲道長忍不住大喜道:「這──」但他話聲方出,青松道人已急地接口道:「貧道等雖不明醫理,但人之死活焉有看不出之理,何況貧道對任相公之事,更不敢有絲毫大意,早已再三檢視過了。」

  徐素白道:「但小弟實在心慕此人,還是要親眼瞧瞧才能放心。」口中說話,人已舉步向那邊門戶走了過去。

  青石、青松齊地變色,一時間不知該否攔阻,祇得急急跟隨而入。只見徐素白已走到那靈木之旁,喃喃嘆道:「但願任相公還有一線生機,也好讓我為這位武林奇俠盡一分心力。」

  說話之間,手掌已向棺蓋伸了過去。青雲、青松,縱待喝止,已來不及了。忽然間,只見伏地痛哭的田秀鈴,已飛身而起。

  她本來雖是故做傷心痛哭,但想到自己的滿腹幽怨,悽涼身世,哭著哭著,只覺悲從中來,不能自已,假哭竟變做了真哭,此刻滿面俱是淚痕,口中輕叱道:「住手!」手腕震處,纖指疾劃徐素白腕脈。這一著看似平平無奇,其實卻暗藏三種變化,無論徐素白要向何處出手,去路俱已被封死。

  徐素白心頭一驚,祇得縮回手掌,上下瞧了田秀鈴兩眼,咯咯笑道:「小管家好俊的武功,除了任相公外,想必再無人調教得出。」

  田秀鈴冷哼一聲。青松道人已搶著道:「不錯,這位少施主,正是相隨任相公同來之人。」

  徐素白道:「既是任相公門下,為何不願在下出手相救任相公?」

  田秀鈴怒喝道:「我家相公的靈木,任何人也侵犯不得。」

  徐素白笑道:「在下只是一番好意,焉有冒犯任相公靈木之理!」口裡說著話,手掌又緩緩向棺木伸了過去,接道:「在下只要看上一眼,便可知道任相公是有救還是無救的了。」

  語聲未落,田秀鈴已橫身擋在棺木前,出手三招,著著進攻,霎眼之間,便已連著點向徐素白中極、太元、玄機三處大穴。迅急的招式,凌厲的指風,竟將徐素白逼得後退數尺,幾乎到了牆角。田秀鈴方自頓住招式,厲聲道:「你若敢再往我家相公棺木上摸上一下,就打斷你的雙手。」

  徐素白面容已變,怒道:「好個不知好歹的小孩子,任家相公難道就未曾教你尊重長者嗎?」

  田秀鈴冷笑道:「我家相公只告訴我,若有誰無知妄動,只管狠狠地教訓於他,方纔只不過是警告你,再出手便無那般便宜了。」

  徐素白大怒,喝道:「好個不講理的頑童,難道不知我的好意,竟──」

  田秀鈴厲聲道:「不准你動就是不准你動,不講理又怎樣,你若不服,不妨再動手試試。」

  徐素白面色鐵青,目光轉向青雲道長,冷笑道:「在下與道兄多年相交,是以才不願在道兄所在之地出手生事,但道兄,眼看著這無知稚子屢屢以無禮之詞相加於我,也不聞不問嗎?」

  青雲道長苦笑一聲,訥訥道:「這個──這個──」

  青松道人接口道:「任相公身後之事,自應由這位小施主全權料理,貧道們也過問不得。」

  徐素白目光轉處,只見田秀鈴雙手叉腰,狠狠在望著他,面上淚痕,猶自未乾,不禁暗暗忖道:「任無心若非真的身死,這童子怎會如此痛哭傷心──」此人心機深沉,目光敏銳,田秀鈴若非真的流淚,是瞞他不過。但他縱然目靈心巧,卻也猜不出田秀鈴的兒女情懷,怎知田秀鈴心頭另有傷心之事。此刻他心頭一念閃過,再見到田秀鈴方纔出手數招,非同凡俗,實也不願與她動手,只因勝之不武,敗了卻大弱自己名聲。

  青松道人見他目光連連閃動,也不知他心頭在轉著什麼心思,當下賠笑道:「徐兄的這番好意,任相公在九泉下必已知道,依貧道看來,徐兄不如暫時歇歇,容貧道奉茶相待。」

  徐素白心念已定,此刻正好見機下階,冷笑道:「徐某一番好意,不想竟落得如此下場。」袍袖拂處,作色而出。

  青雲道長苦笑道:「徐兄留步,貧道──」

  徐素白冷笑道:「道兄的香茶,還是留待敬給那位小管家吧!在下被人如此屈侮,再也無顏留在此地了。」出了門戶,頭也不回地去了。

  青雲道長追到門外,大呼道:「徐兄──徐兄──」徐素白卻早已去得遠了,只見長衫飄飄,霎眼間已在林木間消失。

  青雲道長沉重地嘆息一聲,迴轉身來,神色大有歉疚之意。青松道人卻向田秀鈴微微笑道:「若非姑娘在此,貧道們當真攔他不住。」

  青雲道長怫然嘆道:「他若真的是一番好意,貧道非但無故開罪了個方外之交,還令他傷心而去,教貧道如何安心得下?」

  只聽棺木中傳出任無心微弱的語聲,道:「道長毋庸歉疚於心,在下已可斷定,那徐素白必定是為南宮世家刺探消息而來。」

  青雲道長道:「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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