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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四


  任无心冷笑道:“你何不想想,以你目前的武功,加上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除了两位老人,谁能奈何得你,唉!只是如此一来,却苦了武林苍生了!”

  忽听一个沉重的声音,缓缓说道:“小畜生,你是在责备我吧?”

  南宫夫人和任无心一听这声音,两人同时脸色大变,惊惶失措,东张西望,平素的气焰,一扫而尽。任无心先是一惊,继而木然呆立,倏地双膝一屈,扑通跪下,惶然道:“神姥,您在那里?”

  但听那沉重的声音哼了一声,整个石牢恍惚震动了一下,室内三人,心头同是一跳。南宫夫人脸色惨变,愣了一愣,疾步行到右边墙角。也未见她有所动作,那水池之内倏地哗啦一响,池水随即降落下去。转眼间,池水退尽,露出池底。南宫夫人拐杖一探,杖头点击在那池塔根下,只听轧轧一响,那池塔缓缓移动开去。

  这机关似是长年难得启动,那机轧磨擦之声,刺人耳鼓。好久工夫,那池塔始才移开,露出一个圆圆的洞门。洞门之下却无丝毫动静。南宫夫人略一犹豫,随即屈膝跪下,颤声道:“弟子玉萼,恭迎恩师的大驾。”

  等了一会儿,洞门之下走上一个素服女人。任无心微微一怔,暗道:这不是三夫人常素玉吗?那三夫人常素玉,脸上的神色极为难看,那是悲痛、愤怒、失望、忧伤,各种感情的混合。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出,那两道阴郁的眼神,一直避开南宫夫人,对那跪在地上的祖婆,看也不看一眼。接着,一个黑绢包头,身披黑色风氅的老妇,缓步走出圆洞,伸出那莹白如玉的纤手,将任无心拉了起来。

  任无心又惊又喜,悄声道:“娘,天心神姥──”

  老妇人莞尔一笑,素手一抬,抚摸着任无心的头发,那慈母怜爱之情,流露无遗。

  南宫夫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见那洞内久无动静,只得拜仆下去,道:“师傅开恩,弟子玉萼──”

  老妇人突然冷冷说道:“天心神姥远在死谷,你叫谁做师傅?”

  南宫夫人猛一转面,喝道:“兰姑!”

  素手兰姑冷然一哂,道:“刚才是我在讲话,你的耳朵想必有了毛病,连的我口音也分辨不出了。”

  任无心与南宫夫人闻言,同是大吃一惊。南宫夫人羞怒交加,剎那之间,脸色涨得犹如紫酱。素手兰姑倏地喝道:“心儿,闪开五尺,功凝双掌,蓄势戒备。”

  但听南宫夫人厉啸一声,陡地振袂而起,腾起半空,拐杖一挥,朝素手兰姑当头劈下。这一杖雷霆万钧,那凌厉无伦的劲力,震起一片破空锐气,激荡起一阵尖厉的回音。素手兰姑冷冷一哼,但见她身形一旋,呼的一声,那黑色风氅反兜而起,直向头顶的南宫夫人裹了上去。

  田秀铃睹状,双手掩口,骇然一声惊叫。想那一杖泰山压顶何等厉害,岂是一件风氅挡得住的。但见南宫夫人身形一翻,坠落在地,拐杖一抡,将那黑色风氅挑飞一旁。素手兰姑却卓立在七尺开外,四道精芒逼射的目光紧紧盯在一起,一瞬不瞬。

  任无心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未曾看出,母亲是如何闪出南宫夫人杖势笼罩之下。想起那一杖的威势,心头犹有余悸。南宫夫人倏地阴沉沉一笑,道:“兰姑,你自信胜得老身吗?”

  素手兰姑冷然道:“拼个同归于尽,大概是不成问题吧!”微微一笑,接道:“那也是拜你之赐,我这里谢过了。”

  南宫夫人沉声一哼,缓缓转面,满脸杀机地望了常素玉一眼,道:“是你领她进入暗道的?”

  常素玉淡然说道:“是婆母领进来的,孙媳虽得祖婆疼爱,还不知这迷魂牢另有门户哩!”

  南宫夫人狞声道:“你那婆母呢?她怎不前来见我?”

  常素玉冷冷说道:“她老人家率领天罡地煞,把守在甬道之内,以防有人逃遁。”

  南宫夫人厉声喝道:“防谁逃遁?”

  常素玉淡然道:“孙媳不知,祖婆谅必是知道的了。”

  素手兰姑冷冷一笑,道:“程玉尊,你罪孽深重,今日众叛亲离,那是恶贯满盈了,我看你还是自己动手,一死以谢天下吧!”

  南宫夫人气得脸色铁青,那抓着拐杖的手颤抖不歇,拐杖着地之处,石屑溅起,陷下寸许。

  常素玉镇静逾恒,缓缓说道:“婆母和我为兰姑所制,迫于无奈,将她领入暗道,祖婆与任无心所讲的话,咱们都听到了。”

  南宫夫人狞声道:“听到了怎样?”

  常素玉道:“孙媳如噩梦初醒,数十年的疑念,霍然消解了。”

  南宫夫人额上,暴露出两条青筋,手拄拐杖,朝常素玉迈上两步。

  素手兰姑冷冰冰说道:“有我在旁,你休想伤害人命。”

  南宫夫人气极,但知兰姑身法之快,天下无双,除非先将她除去,确是难以料理他人,当下冷冷一笑,道:“素玉,你是决心叛我了?”

  常素玉道:“孙媳是可叛可不叛,但婆母是反叛定了,孙媳为尽孝道,只有遵从婆母之命了。”

  南宫夫人怒道:“怎么说?”

  常素玉淡然道:“天地间的仇恨,大莫过于杀父之仇,但真孝子能有几人?那杀父之仇也是可以淡忘的。”语音微顿,接道:“可是,天地间有一种仇恨,那是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

  南宫夫人道:“那是什么?”

  常素玉道:“那就是杀害一个妇人的亲生儿子,那──虽天地俱焚,神形俱灭,那仇也是淡忘不了的。”这几句话讲得从容平淡,毫无疾言厉色,但每一个字都彷佛是一个铁锤,重重地锤击在南宫夫人心上,令她心摇神颤,震骇不已。但她终究是大奸大恶之人,心头虽然震骇,却不显露于外,冷冷一笑,道:“南宫毅未曾死啊!南宫寿尸体无踪,想必也在人世──”

  常素玉冷冰冰地接口说道:“毅儿未死,寿儿是我的孙子,隔了一代,没有十月怀胎的切肤之痛,纵然死了,也还易于忍受,所以我说,我是可叛可不叛。南宫孝是我的丈夫,那杀夫之仇倒也罢了,但他是婆母的亲生骨肉,婆母她老人家是反叛定。”

  南宫夫人嘿然笑道:“我的所作所为,你是不太清楚,但你那婆母,她是早已知道的啊!”

  常素玉道:“婆母虽然知情,但无反抗之力,当然只有隐忍在心了。”

  南宫夫人冷笑道:“如今有反抗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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