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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


  可是素手兰姑却是无法理解这情况,她那精芒闪耀的眼睛,望着陈凤贞虚拦在身前,颤抖不息的手掌,愈来愈感困惑,跃跃欲动。大有不受羁勒之势。

  陈凤贞顿了片刻,两行清泪顺腮而下,泣道:“这位英雄,你──你──你可是──”她泣不成声,良久未曾将话讲完。

  但那独臂单腿男子心神似已大乱,眼眶湿润,身躯颤抖,内心的激动流露无遗。陈凤贞芳心大震,惨然叫道:“你可是南宫毅?妾身的夫君?”那独臂单腿男子闻言,顿时失声痛哭,单手掩面,独跃而去。

  陈凤贞如遭雷殛,霎时花容惨变,泪珠泉涌,眼望那独臂单腿男子的背影。娇躯乱颤,茫然失措。

  忽听叶湘绮喝道:“夫人!追!”

  陈凤贞如梦方醒般,身形一晃,疾掠而去,口中哭喊道:“毅哥──”语音甫出,人已掠出数十丈外。

  任无心惊愕不已,暗道:原来这位前辈即是南宫世家的第四代主人,但他怎会流落江湖,沦落到这等地步?

  突闻叶湘绮急声喝道:“任无心!”

  任无心凛然一惊。目光落处,一片黑影迎面扑到,那只莹白如玉,美绝人寰的纤手,闪电般的击了过来。南宫毅的事,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岂料陈凤贞骤然离去,素手兰姑失了统驭,重向任无心袭去,去势如闪。锐不可挡!

  任无心浑身冷汗一炸,危急之中,来不及细想。身子猛然斜扑,贴地窜逃开去。只听惨呼大起,立在任无心后方的人惨遭毒手,尸体横飞,血雨四溅,瞬眼之下,五人当场丧命!

  玄真道长惊急交加,长剑一振,剑尖之上爆起万点银星,首先朝兰姑袭去。那身形干瘦的黄衣喇嘛疾跃而上,吐气开声,暴喝如雷,五指箕张,一掌朝兰姑腰际拍去。他右掌攻敌。左手与另一个喇嘛的右手紧握,那喇嘛的左手又抓住另一人的右手,十余名喇嘛以手相牵,竟以密宗添油接命之法,合力应起敌来。

  但见兰姑身形一转,挥手之间,一把抓在剑上,硬生生的夺下长剑,震得玄真道长噔噔噔连退,收脚不住。砰的一声,那纤纤素手,一掌拍在黄衣喇嘛的掌上,只听十余名喇嘛齐声一哼,一条黄龙般摔倒开去!这不过瞬眼工夫,长剑落地,寸寸而断。但见素手晃动。却无一人看出兰姑夺剑伤人两招,到底是用双手,抑或仅用了单手。

  任无心目眦欲裂,脱口吼叫道:“统统退!各自逃生!”双掌一并,扑身击去。

  白大先生与任无心一样,初时一击,内腑似被震伤,但见兰姑肆虐,无人抵挡得住,热血沸腾之下。猛一低头,直向兰姑撞去!他童山濯濯,练的是油锤贯顶的功夫,一头撞去,纵是铜浇铁打的身子,也承受不起。但见那兰姑风氅飘拂,呼的一响,素手一挥,径拍白大先生的后脑,一股阴柔之极的掌风却已先自涌出,直对任无心胸口袭去。

  任无心风度翩翩,潇洒不群,虽临敌动手之际,亦是从容不迫,言笑自如。然而,面对这鬼魅一般的人物,想到百余条武林豪侠的性命,也不禁肝胆欲裂,暴跳如雷,与往日判若两人。只听他嘶声吼道:“各位朋友快退!”

  身形一侧,避过兰姑的掌力,双掌电掣,猛然袭去。砰的一声轻响,白大先生应手震飞寻丈,倒地不起。任无心一招诸仙盘道,乃是他毕生所学最为玄妙的一招掌法,右掌击空,左掌终于击在兰姑肩上。但觉手掌一震,一股阴柔暗劲逆臂而上,左臂知觉顿失,软软垂下。

  玄真道长才被震退,顺手夺了一人的宝剑,纵身叫道:“这女子不可力敌,诸位朋友理该见机,速即撤退!”宝剑一挺,重又攻上。

  群雄本有舍命一拼之意,怎奈兰姑身手太高,任无心与白大先生等的武功,也非这般人所能望其项背。众人虽有协助之意,但不得其门而入,无法插上手去。任无心与玄真道长虽是一再催促撤退,群豪人心惶惶,但因无人领头,结果一齐观望,谁也不动。

  那群黄衣喇嘛一仆而起,负伤又上,连同丐帮五老中剩下的四人,一齐朝兰姑扑击。任无心舍命策应,缠斗两合,丐帮五老又死了斐氏昆仲二人。那金钱虎吴仁突然攘臂呼道:“俺们斗不了毒人,先将南宫世家那批狗男女剁了!”金背砍山刀一挥,当先朝台阶上扑去。群雄激愤填膺,无可发泄,吴仁攘臂一呼,顿时群起响应,人潮汹涌,齐向叶湘绮及南宫世家的人冲去。杀喊震天。威势惊人。

  兰姑虽然武功高强,但灵智迷失,不明世务,被这突发的巨变一惊,神情顿时一怔,手中招式一慢。任无心、玄真道长及那黄衣喇嘛等,个个都是武学深奥,功力精深之人。兰姑慢得分毫。几人如响斯应,闪电般的袭到。

  兰姑微露惊容,左手径夺玄真道长的剑柄,右手一挥,迎着任无心的掌势便击,对那黄衣喇嘛的添油接命掌,置之不理。她力敌三人,以长击短,以锐攻坚,信手挥来,无不恰到好处。纵是心智灵明,武功卓绝,临敌经验极端丰富的高手,也难以臻此化境。

  任无心等斗至此处,都不禁暗暗生寒,知道事不可为,唯死而已了。只听啪的一声,黄衣喇嘛一掌击在兰姑胁下。兰姑身形不过微微一颤,那十余个喇嘛接成的长龙反被震退三尺。每人都是心口剧痛,几乎翻倒下去。为首那黄衣喇嘛稳住身形,沉声叹道:“罢了!罢了──”

  只听嗤的一声,任无心身法微慢。被兰姑抓住衣领一扯,霎时衣衫撕裂,迎风飘飞,羊脂美玉般的胸膛显露于外。

  玄真道长沉声道:“任相公快走,留著有用之身──”

  言犹未了,那素手兰姑突然神情大变,左手一挥,迫得玄真道长与黄衣喇嘛猛然后退三步。右手疾若迅雷,倏地向任无心抓去。

  任无心凛然一惊,左手仙剑斩龙,猛削兰姑腕脉。右手一招佛在心头,闪电般击了过去。这左右两招,是任无心毕生武学的精华,雷惊电闪,凌厉无伦。

  兰姑纵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无法等闲视之。

  但兰姑似乎突然间灵智全失,右手一翻。一把扣住任无心的左腕,左手一扬,又向任无心右腕抓去。

  这一抓急躁粗疏,全无章法。任无心是何等武功,惊喜交加之下,掌势一沉,电掣击去。只听砰的一声,任无心一掌印在兰姑心口,击得她双足离地,震出八尺,落在丐帮五老赵烈彬的身前。兰姑神情剧变,受伤似是不轻,但她右手紧抓任无心的左腕不放,左手一探,一把又扣住任无心的右腕。

  赵烈彬大喝一声,砰的一掌,猛然击在兰姑背上。兰姑身形一仆,摔出一步。任无心双手腕脉被她扣住,功力全失,随其进退,毫无挣扎之力。

  玄真道长见任无心落入兰姑手内,不禁肝胆欲裂,宝剑一探,飞身袭去。黄衣喇嘛吐气开声,随即又击一掌。这几人都是当世的一流身手,往返来去,不过晃眼工夫。

  但见黑影一闪,兰姑拖着任无心的身子,霍地掠出了两三丈外。

  玄真道长骇然叫道:“诸位快上,谨防兰姑逃遁!”

  但见兰姑右手一松,嗤的一声,一把撕脱任无心的衣衫,双目之内精芒逼射,直对任无心左乳之下望去。目光一触,浑身一震,剎那间,那白气氤氲的脸上,泛起一片迷惘惶惑之色。那原本锐利如箭的目光,倏地散乱起来。

  任无心上身尽裸。不禁羞怒交加,右臂一扭,轻易的挣脱了手腕,一掌击了过去。

  兰姑似是骤然遇上了一桩绝大的疑难,百思莫得其解,木然呆立,如痴如醉,对任无心击来的手掌恍若未见。任无心掌到半途。忽然发觉兰姑神情有异,不禁心神一凛,手掌霍然顿住。

  玄真道长等齐齐扑了过来,剑掌纷出,齐向兰姑袭去,舍死忘生,锐不可当。

  忽听叶湘绮娇声喝道:“住手!”

  玄真道长等忽见任无心与兰姑相对而立,相距咫尺,伸手可及。但两人都似陷于沉思之中,寂然不动。不觉齐齐一怔,一起围了上去。

  叶湘绮一掠而到,一瞧两人的神情,心头也是一怔,暗道:兰姑的灵智已受禁制,记忆已失,没有思考之能,似这般沉思瞑想,是何道理?寻思中,突然发觉,任无心的左乳之下,有一块色做暗赤,铜钱大小的胎记,那胎记上丰下锐,形似鸡心。兰姑两道散乱的目光,盯着那胎记一瞬不瞬。

  叶湘绮心头灵光一闪,轻轻说道:“兰姑,你识得这鸡心胎记吗?”

  兰姑恍若未闻,两道缭乱的目光,兀自笼罩在那块暗赤色的胎记之上。叶湘绮秀眉微皱,道:“他姓任,名叫无心,任无心──你认识他吗?”

  兰姑充耳不闻,那迷茫的面容上,逐渐露出一片苦思的焦灼神色。此时所有的人都已歇下手来。数百道目光,齐皆投注在兰姑身上。晓色朦胧中,广场上岑寂如死,紧张迫人。

  忽见任无心双目一睁,柔声念道:“是任是负,我任我辈。无犯无隐,心丧三年。”众人闻言。齐齐一愣。

  想那一般江湖豪杰,纵然通得文墨,谁又懂得这无头无尾,不知所云的语句?

  那黄衣喇嘛怔了一瞬,忽以传音之法向玄真道长道:“道长是玄门高人,可知任相公讲的什么?”

  玄真道长想了一想,亦以传音入密之法说道:“那前面两句,是‘诗经’中的两句话,意思是抱也,负也,后面两句是礼记上的话。说的是弟子事师之礼,这四句连在一起,好像是一个人叮咛那师父,要他好生照顾这个孩子,后又叮嘱那孩子,教他孝顺师父──”

  黄衣喇嘛接口道:“那嘱托之人可是个女子?”

  玄真道长道,“这点贫道就不敢乱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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