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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这句话听入百维耳里,当真有如晴天霹雳,旱地焦雷一般,震得他心头一惊,面容失色,几乎自椅上一跤跌落在地。

  但闻任无心轻咳一声,沉吟半晌,终于缓缓叹道:“玄真道长神智迄未清醒,若是解开了他的穴道,唉!只怕又自生变。”

  妙法道:“掌门真人醒来之后,一切行动,弟子们定当负全责照料──何况,相公若不解开他老人家之穴道,又怎知他老人家神智是否清醒?”

  这少年道人平日心气最是沉稳。但此刻神情间却显得甚是激动,似是已抱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玄真道长之穴道解开。百维方自放下的一颗心,此刻不禁又自平空吊了起来。他目光瞬也不眨的望着任无心。只望任无心再次拒绝妙法。

  只听任无心叹道:“我这点穴手法,并未截断被点人经脉血液之运行,而是别走蹊径,令其人生机暂时处于休息状况之中,是以非但于人体毫无所伤,而且被点人在此一段时期中,体能亦毫无消耗,纵然不进食物,亦无损伤,只要每日以清水喂入,令其自行吸收,便是点上三五个月。也没关系。”

  百维听得暗暗欢喜,只道任无心既如此说法,定是不会解开玄真穴道。那知任无心语声微顿。长叹一声,竟又接道:“但道兄们既是执意要解开玄真道长之穴道,以尽弟子之心意,在下亦不能如此不通人情。只是他穴道被解后,道兄不免要多多偏劳了。”

  妙法大喜道:“多谢相公。”

  百维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身子一震,将桌上茶杯也撞得跌落在地。任无心回首道:“大师怎地了?”

  百维强笑一声,道:“没──没有什么。”声音嘶哑,几乎说不出话来。

  只见任无心已叹息着扶起了玄真道长的身子,续缓地举起了手掌──

  百维身子一阵颤抖,突然一步冲了过去,只等任无心这一掌落下,他便要拼尽全力,将玄真立时一掌置之于死地。只因玄真若是说出话来,他反正也活不成了,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取了玄真之性命,也许还可有一线生机。

  但他方自跨出,任无心突又转首道:“相烦大师在门口守望一下,玄真道长回醒后若是立时疯狂起来,必定难免惊动别人,那时便请大师偏劳,将之打发回去。”

  百维脚步一顿,迟疑半晌,心念突然一转,暗暗忖道:“我何必与那玄真去拼性命,这岂非我之天赐良机,我大可守在门外,等玄真说出我的隐秘,我再逃也不迟。他只要说出一个字,我便拔足,等任无心听完了再来追我,却已追不着了。”

  要知他心里多少还存有一线希望,只望玄真道长对他的隐秘所知不多,是以他定要听玄真说将出来,他才肯死心逃去。任无心见他突然怔在当地,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道:“大师若是不肯──”

  百维不等他说完,便已急忙道:“贫僧焉有不肯之理?”转身走出门外。

  但他并未曾去远,只是守在门畔,屏息静气,窥望着玄真的动静。只见任无心出手如风,在玄真丹田之中极大穴,咽喉之下天突大穴,左右肩头肩井大穴上各各拍了一掌。这中极穴乃是三阴任脉之会,天突穴乃是阴经任脉之会。肩井大穴乃是手足少阳阳经之会,正是玄真身上十二经常脉与奇经八脉相通之关键,端的非同小可。

  任无心三掌拍下,玄真道长立时长长吐了口气,接着,咳的吐出一口浓痰。

  妙法喜道:“相公果然好手段!”

  百维心情却更是紧张,手足亦已冰冷,一口气几乎接不上来。只见任无心、妙法、妙空、妙雨,团团围在玄真四周,神情却不免有些紧张,生怕玄真狂性发作,难以收拾。只有百维却知道这玄真乃是真的,再也不会装疯卖狂了。那知玄真目光四下一转,突然痴痴地笑了起来。笑声有如密珠花炮,连绵不绝。他身子也随着笑声,又砰的倒在地上。这种笑声无论是谁听到,都可判定发笑之人必是疯狂甚重。

  任无心、妙法等人自当这是本所应当之事,非但丝毫不觉意外,反觉玄真这笑声虽疯狂,但狂性却似较昔日好些。是以四人心下甚是安慰。但百维这一惊,却更是非同小可,只因这又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这玄真明明已是真的,此刻怎会也疯狂起来?莫非他仍不愿被自己知道自身真象?但事已至此,却已万无这必要。百维满心惊疑,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留在这里,还是逃跑的好。

  但见任无心把了玄真的脉息,又翻起玄真眼皮,检视了半晌,抬起头来,呆呆地出了一会神。口中喃喃说道:“怪事──怪事──”

  百维脱口道:“什么怪事?”

  任无心回过头,双眉已是紧皱一起,沉声道:“大师不妨进来瞧瞧。”

  百维有心不过去,但迟疑了半晌,却又忍不住走了过去,嗫嚅道:“瞧什么?”

  任无心长叹一声,道:“大师可曾瞧出,今日之玄真道长,与那时的玄真道长有何不同吗?”

  百维心头一跳,暗惊忖道:“莫非任无心已瞧出了其中破绽?”

  低下头去,做出检视之态,口中强笑道:“贫僧委实瞧不出有何不同之处?”

  任无心长叹道:“也难怪大师瞧它不出,表面看来,今日之玄真道长,与昔日的毫无什么不同之处,只是狂态稍敛而已。”

  百维沉吟道:“不错!”

  他实在捉摸不透任无心言语间有何用意。是以唯有随意应答,不敢多说出一个字来。

  只听任无心沉声道:“但大师若一探玄真道长之脉息,便知不同之处何在。”

  百维道:“愿闻其详。”

  任无心叹道:“昔日我曾为玄真道长仔细检视了一遍,那时之玄真道长,百脉紊乱,脉象之奇特。实是我听所未听,闻所未闻,我虽竭尽心力,却也无法诊断出他的病根何在?”

  百维暗暗忖道:“想那假玄真故意将体内气脉错乱,你自然诊断不出。”口中却应声道:“此刻之玄真道长脉理又有何不同?”

  任无心双眉紧皱,叹道:“此刻之玄真道长,脉理滞塞不通,似是因久经积郁,难以化解,而致烦闷成狂,这已与昔日那百脉紊乱之象。绝不相同,前后之间,竟会有如此巨大之变化,实令人参详不透。”

  妙法等人黯然垂头。做声不得。百维亦自皱眉长叹道:“这究竟是何原因?唉!当真奇怪的很。贫僧亦是不解──”

  口中虽说不解,但心头突然又有灵光一闪,目中立刻流露出狂喜之色,暗中喃喃自语:“上天助我!这岂非上天助我!”

  任无心似是发现他目中神色有些异样,当自问道:“大师可是发现了什么?”

  百维干咳一声,道:“没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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