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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妙雨长叹道:“但他们却不知为什么,竟将这机会放过,岂非令人难解?”

  妙法想了想,缓缓道:“这只怕是天夺其魄──也是掌门人福缘深厚──”突然想起掌门人既已疯狂,还有什么福缘深厚?不禁长叹一声,垂下头去,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来。

  一时之间,室中又是一片寂然,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的兴致。过了半晌,任无心似是向妙法低语了几句,妙法突然长身而起,走到百维面前,磕下头去。

  百维却不免吃了一惊,慌忙站起,诧然道:“道──道兄为何行此大礼?”

  妙法黯然垂泪,俯首长叹道:“百护等三位大师。不幸丧命,实乃我武当之罪,但望──但望大师念在──念在──”他语声已自哽咽难语,歇了半晌,才能接着说道:“但望大师念在敝教掌门人亦是身遭不幸,莫要怪罪,弟子──弟子等实是感同身受。”

  说到这里,微一挥手,妙空、妙雨等亦自相继跪下,惨然顿首。

  百维惶然道:“道──道兄们快快请起──这怎能怪得了玄真道长──”说话间他亦自对面跪下。双膝方自触地,心头突然灵光一闪。忽然之间,百护等三人惨死的情况,又在他心头出现──

  那时他与任无心自墓地归来,回到房中,便瞧见百护等三人陈尸满地,肢断体残,血肉模糊──情况之惨,当真令人不忍卒睹!在此时之前,这玄真道长确属南宫世家派来卧底之人假冒而成的、此点百维已可确定。但在此事发生之后,百维却再无把握。他也想起,此事发生之后,玄真与他交谈之际,他便隐约觉出,那玄真无论言语、神情,都似有了些变化──

  那时他委实说不出这变化是什么?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心虚情怯,是以心生暗鬼。但此刻,他心头灵光闪动,只觉这些微变化,实是整个秘密之关键。他又想起,自那事发生之后未久,任无心便自点了玄真之穴道,而玄真虽然再也不能说话,但那目光神情之中,却时时刻刻在挣扎着要开口将心里一件秘密说出。

  这种神情上之变化,百维那时虽不知为了什么,但此刻已了然于胸。他不禁又想起,他那三个师弟,死前俱无挣扎之象,似是在仓猝之间便遭了别人毒手,连丝毫还手之机会都没有。那时他只当玄真已瞧出百护等三人,有了不忠于南宫世家之心,是以索性杀人灭口,斩草除根。不但将他们三人杀死,甚至连头颅都抛了出去。但此刻百维却已知道,此事并非如此简单,这其中竟然还隐藏着一件惊人之隐秘。

  而百维此刻,将这些事综合分析,却已能将这隐秘分析的昭然若揭。首先,他已可断定百护等三人身死之前,那玄真道长绝非真的,而必定乃是南宫世家之门下易容伪装而成。换句话说,那时的玄真,与此刻之玄真实非同一人。

  这推断听来甚是荒诞不经,其实却是合情合理,而且万万不致有错。只因那时手刃百护等三人的。便是真的玄真。他不但杀了百护等三人,也将那假的玄真杀了,而且将假玄真之尸身移去他处。于是这真玄真,便伪冒成假玄真。他如此做法,自是要百维与南宫世家仍将他当做那假冒玄真之人。再换句话说,他如此做法,只是要百维与南宫世家仍将他引为自己之同伙。

  这么一来,情势便完全反转,南宫世家派来的奸细,只因这真的玄真便可利用那假玄真之身份,前往刺探南宫世家与百维之秘密。非但如此,这真玄真还可制造些有关任无心之假消息,前去混淆南宫世家之视听,好教南宫世家以虚作实。举例说来,譬如任无心即将有北京之行,但玄真上达南宫世家之密报,却可说任无心将去南京。等到南宫世家派遣人力。前往南京,任无心在北京之任务便可达成。

  除此之外,他还可利用这身份。挑拨离间,削弱南宫世家之实力。再举例说来、譬如某甲到南宫世家极是忠心,而某乙却已开始背叛于南宫世家。玄真上达南宫世家之密报,便可将某甲说成叛徒,而将某乙说成忠心不二。

  想那南宫世家主谋之人,纵然多才多智,但究竟不能尽知属下之事,只要他赏罚一有不公之事,别的属下自也不免寒心。这计划实是妙到毫巅,其中之妙处,一时间也说它不尽。

  是以真玄真杀了假玄真后,为了要避百维之耳目,自不肯立时泄露自己之身份,而继续装疯做傻。好令百维不致疑心。他只要百维一走,这玄真便必定要将一切秘密全盘向任无心说出。那时不但百维行藏尽泄,生死难保,南宫世家之隐秘,此后也必将尽为任无心所知。说不定任无心便可乘此机会,扳回颓势。

  只因任无心若能尽知南宫世家之隐秘,而南宫世家对任无心所知,却都变成虚假消息,于是明暗之局大变,优劣之势互移,任无心知己知彼,便可筹谋大计,以期一战而胜。

  那时玄真自然急着将这一切秘密说出,却不料竟被任无心点了穴道,他空有满腹秘密,却说不出一个字,心头自是焦急万分,目光神色之中,自也不禁流露出焦急之色。那时玄真既已是真的,神情言语间自然与那假玄真多少有些不同。

  那时玄真既已知道南宫世家中许多秘密,自己知道百护等三人已投效南宫世家,是以不得不将三人一一杀死!想到这里,百维心头已是一片雪亮,所有的疑窦。此刻都已有了解释。想到那时南宫世家之胜负,百维自身之生死,实已悬于一线之间,百维此刻犹不禁胆战心惊,满头冷汗。滚滚而下。

  他暗道一声侥幸,叹息忖道:“幸好任无心自作聪明,竟不迟不早,偏偏在如此重要的关头,点了玄真穴道──”心念一转,又不禁苦笑暗忖道:“更幸好他用的乃是独门点穴手法,别人竟都无法破解。否则,我那时若是解开了玄真之穴道,此刻之情况,便不知要变成如何地步了!”

  一念至此,百维忍不住仰天叹息一声,暗道:“这岂非天助南宫世家,天助于我?这──这岂非是天大的侥幸──那时玄真只要说出一句话来,我此刻焉有命在?”

  上天之安排,有时确实奇妙难测。就以此刻百维神情之变化说来。若换了平日,任无心纵未留心,妙雨也必将觉出他神情有异。但此刻任无心、妙雨等人全部围在玄真身边,竟无一人留意到百维神情之变化。这岂非上天已不再眷顾于任无心──天时、地利、人和,任无心三者不能得一。这一战焉有胜望?

  这时百维却又想到那独臂独足的奇异老人,又想到那老人破解任无心独门点穴手法之事。那时他本猜不出这老人此举有何用心,更想不到这老人为何定要急着解开玄真之穴道。但此刻他心头又自雪亮。

  这真玄真在剎那之间,竟将假玄真与百护等四人一齐杀死,而且不令对方有丝毫还手之机,这显见绝非独力所能完成之事。他暗中必定还有个帮手在相助于他。这帮手不问可知,必定就是那行踪诡异。来去飘忽的独臂老人。唯有这老人方自身具那般惊人之武功。在一剎那间,便将百护等人一齐杀死。也唯有这老人,才能想得出那般神奇周密之计划。但他见到自己之计划竟在任无心一指点穴之下完全毁去,心头之急怒自然不问可知。但他必定有着什么原因,暂时不能与任无心相见,是以无法亲自解开玄真之穴道。

  百维暗叹道:“那时他将破解任无心独门点穴之手法传授于我时。我还道这老人必定是信任于我,否则又怎会将此等武功奥秘相传──唉!实想不到这老人思虑竟如此周密,居心竟如此险恶,竟是要用我自己之手,揭破我自己之秘密,我纵然学会了破解任无心独门点穴之手法,但秘密一泄,我必将丧生,这武功奥秘。也必将随我同归地下。”

  他想到自己那时若是真的解开了玄真之穴道,听到玄真所要说的更是这些言语,那心头真不知该是如何滋味。他那时三番五次,要举起手来,只是这一掌始终未曾拍在玄真身上。又有谁知道这一落手之间,关系竟是如此巨大!

  突听妙法哽咽道:“掌门真人穴道已被制如此之久,不知于身体可有妨害?”

  任无心缓缓道:“我那点穴手法,绝不致对人身有碍。”

  妙法黯然道:“但──但无论如何,弟子们实已不忍再瞧掌门人如此不生不死,难言难动般模样,不知──不知相公能否将我掌门真人之穴道解开,也好让弟子们稍尽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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