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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以那般内家高手,招式间竟有破绽,这发觉更令任无心大为惊奇。他忍不住又向前悄悄移动了数尺,距离之近,已可感觉到刀锋划出的寒意。忽然间,他终于发现,这武功绝高的人影,赫然竟是个残废!

  只因他身法太过灵幻迅急,四面刀网重重,而这谷道中更是雾气迷漫,阴森黝黯,是以直到此刻才被任无心发觉!残废之人,武功再高,招式间自也难免有些破绽。

  若是以一敌一,这些破绽他本可弥补,但他此刻以一身抵敌三名高手,那三柄长刀,自四面八方,上下左右一齐攻了过来,他纵有三头六臂,也未见能防护得风雨不透,何况他仅有单臂独足!

  任无心方自惋惜地暗叹一声。心头忽有灵光一闪,想起了那舍命为他疗伤的独臂异人。那异人任无心虽未看见,但田秀铃却将他描述得甚是详细,正是单臂独足,身材出奇的魁伟高大。任无心心头一动,不禁暗暗忖道:“莫非我那救命恩人,此刻便在我眼前?”

  但他还是有些怀疑,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凑巧之事,还是忍住未动。只见黑衣人刀法越来越见泼辣紧凑。他们似已寻着了那残废之人招式中的破绽所在,刀锋连转,也就不离那方寸之处。任无心眼睛瞧着战局,心念仍不住在转,终于断然下了个决定,暗自忖道:“想那荒祠中的独臂异人,既能以内力救转我已将奄奄一息的伤势,武功自是超凡绝世,而眼前此人,功力之深,亦是惊世骇俗,这两人若非一人,世上焉有这许多单臂独足的内家高手?”一念至此,再无疑惑。

  这时刀光中的独臂异人,弱点既是被对方窥破,情势已甚是危殆!任无心悄然展动身形,游鱼般滑了出去,堪堪到了黑衣人身后。恶斗中四人并无一人发觉。任无心剑眉轩展,轻叱一声,左拳右掌,一招两式,急攻而去。在此等情况之下,他仍不愿出手暗袭,是以出手之前,先发出一声轻叱!

  那黑衣人显然绝未想到这谷道中竟有人走出。听得一声清叱,心头蓦地一惊,两道强劲绝伦的掌风,已自身后袭来!他久经大敌,毋庸回顾,便知道这身后施袭之人,武功绝高,自己纵然避过这一招,也未见能避得过其后连绵而来的后着。当下转身错步,刀随身走,八方风雨,施起一团瑞雪般的刀光,将全身护得风雨不透,正是守势中的绝妙高招。

  但任无心之武功,又迥非武林中一般高手可比。他那招式之变化,功力之深湛,怎是黑衣人梦想得到。此刻那黑衣人一招八方风雨使出,自信必能将对手身形逼出数尺开外。那知任无心不退反进,竟施展出分光捉影之无上绝学,一双赤手,竟抢出了刀光之中,口中轻叱道:“还不撒手!”

  黑衣人只觉掌中刀一紧,竟已被任无心以五指捏住了刀背。黑衣人大惊之下,坐马弓腰,运劲后夺,却有如蜻蜓撼石柱般,那里动得了分毫。方待撒手甩刀,转身逃走。却不知就在这剎那之间,已有一股真力自刀锋涌来,他只觉手腕一震,虎口震裂。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躺下吧!”长刀乘势向前一送,刀柄颤动间,连点了他将台、乳泉、玄机三处大穴。黑衣人当即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另二个黑衣人此刻虽仍以两把长刀将那残废之人困得风雨不透,但却已不能似方才那般抢尽先机。这两人本已有些心慌,再见到自己同伴出手一招还未施全,便被对方制住,心头不禁更是慌乱。两人齐地打了个呼哨,虚砍一刀,便将逃走。

  独臂人大喝一声:“那里走?”五指如钩,随着雷霆般的喝声,一招云龙探爪,虽是寻常招式,但在他手中施出,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端得变化无方,有如神龙。

  那黑衣人情慌意乱,突觉手腕一麻,已被对方铁掌抓住,但觉一阵疼痛彻骨,手腕一松,独臂人反手一掌,黑衣人扑面倒地。那边任无心也以“狂风飞絮”、“满城飞花”、“十里春风”连环三招,将另一黑衣人点了穴道。

  要知道这三个黑衣人武功并非庸手,若非心已惊,胆已怯,任无心也无这般容易便自得手。独臂异人眼见敌手俱已倒地,忽然引吭长啸一声。啸声高亢,震得这百丈长谷,由头到尾,俱都嗡嗡作响,有如洪钟巨震一般,显见得胸中意气自豪,就连任无心也不禁听得暗暗心惊。

  长啸之声,良久方歇。独臂异人引手一探颔下须髯,仰天笑道:“挥手之间,强敌便已成擒,朋友你好俊的武功!”

  任无心笑道:“不敢──”

  独臂人笑声顿敛,沉声道:“但老夫与朋友你素不相识,你为何出手相助于我,你既自此谷中出来,可知道被你击倒的是什么人?”

  任无心暗笑着道:“这人好傲的脾气,我解了他的危难,他言词尚且如此咄咄逼人,难怪田秀铃要说他是个世上少有的怪人了!”

  当下干咳一声,缓缓道:“前辈难道不认得在下吗?”

  独臂异人目光一闪,有如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明灯,瞬也不瞬地瞪了任无心半晌,口中喃喃道:“果然有些面熟──”谷道中委实太过黯黯,以他之目力,竟也难辨人面目。

  任无心走近两步,含笑道:“前辈──”话未说完,独臂异人已大喝一声,道:“是你!”

  仰天不住长笑起来,洪亮的笑声,激荡在谷道间,良久良久,方自消寂。任无心听得他这大笑之声,已知自己所料不差。

  ▼第十六章 指示机宜

  那独臂之人果己一把握住了他肩头,又自长笑道:“天道循环,不想竟一至于斯,今日救我的,竟是月前被我所救之人,老夫本想不到今生之中,还会受人恩惠,更想不到施恩于我之人,竟会是你?”他语声中惊喜委实多于感慨,显然,这奇僻而又神秘的老人,极为乐意再见任无心。

  而任无心心中,更是充满惊喜之情,当下躬身道:“在下此次只是机缘凑巧,为前辈略尽了绵薄之力,但却又怎能报得前辈救命之大恩以万一?”

  独臂人突然面色一整,大声道:“不错,你是无意间救了我,但老夫亦非有意救你,从今以后,你我彼此两不赊欠,今后你若有危难,我纵然见了,也未必救你,我若有危难被你见了,你也不必救我。”

  任无心被他说的怔了一怔,苦笑暗忖道:“难怪田秀铃说他性情孤僻古怪,如今一见,此人之不通情理,果然少见的很──”心念转动间,那独臂之人竟已俯身拾起一柄长刀,权充拐杖,转身欲去。

  任无心脱口唤道:“前辈慢走,在下──”

  独臂之人眼睛一瞪,转首道:“谁是你的前辈?你当我真的老了吗?”

  任无心又不禁为之一怔,暗笑道:“这──”

  独臂之人忽又哈哈大笑起来,道:“你我虽然两不赊欠,但今日相见,总算有缘,我此刻正是要去将酒拿来与你痛饮几杯。”他口中说话,人已向前纵跃而去。只见他虽然仅剩一足,以刀代杖,但行动之间,仍是轻灵巧快,不带些毫声息。任无心只得苦笑着随他而行。

  到了一处小小的山坳,独臂之人方自停下脚步,自冰壁间一处小穴之中,取出个硕大的酒葫芦,一面仰天大笑道:“我天涯飘零,身无长物,只有这酒葫芦,方是老夫的命根子,老夫身子被人伤了,倒无所谓,这酒葫芦却是万万不能教别人打破的,是以老夫每次与人交手之前,自须将它好生藏起──喏,喏,此中虽非佳酿,却正是男儿汉当饮的烈酒,不但驱寒,且可壮胆,你不妨喝上几口。”说话之间,他自己早已满满喝了几口,才将那酒葫芦交给任无心。

  任无心含笑接过,仰天喝了几口。只觉一股辛辣之气,由喉间贯穿而下、不由得脱口赞道:“好──咳,咳,好酒!”

  独臂之人哈哈大笑,又将葫芦接去,两人轮流递饮,但觉心头甚是舒畅,彼此间的距离,亦似拉近了几分。

  任无心暗暗忖道:“此老任性率直,本是个性情中人,但如今却又故做这般偏激古怪,不通人情之态,这其中原因,想必颇堪玩味,他武功这般惊人,姓名却不愿为人所知,想见他一生之中,必定有件极大的伤心之事,他不但武功精深,对南宫世家的武功招式,更是了如指掌,由此想来,他那段神秘的往事,莫非也与南宫世家有极大关系?”

  他心思周详谨密,几番推敲,越想越觉这老人身世可疑,当下朗声道:“前──兄台──”

  独臂之人眼睛又一瞪,说道:“我既非你的前辈,更非你的兄台──”

  任无心微微一笑,道:“不知你怎会来到这里,又怎会与那些黑衣人恶斗起来?”他心中委实充满疑惑、是以不得不问,但问出口后,却又怕这位性情古怪的老人置之不答,甚或当时就给他重重的碰个钉子。

  那知这独臂之人此番竟未再瞪眼睛,啪地一拍酒葫芦,沉声道:“有些事你不来问我,我也正要来问你的。”

  任无心道:“但请相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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