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卧龙生 > 素手劫 | 上页 下页


  白铁笙、宋文光只听得前胸如受重击,全身微微一颤,相互望了一眼,同时启口欲言。但两人话将出口之际,又同时咽了回去,闭上嘴巴。

  大概峰下之人等不见回音,竟然自行闯了上来,只听沉重的步履之声,传入了耳际。白铁笙微启双目,偷眼瞧去。只见一个身躯高大,胸垂长髯,劲装披篷的大汉,带着一个劲装少年,大步直行过来。他似是有意的惊动峰上之人,是以举步落足之间,用力甚大,踏得山石啪啪作响。那长髯高大之人,走近了几具尸体,抱拳一揖,说道:“在下屠南江,久慕四位大名,是以接得宠邀书柬,立时带犬子兼程赶来──”忽然发觉围那山石而坐的共有六人,立时改口说道:“另两位贵姓大名,兄弟这里有礼了。”说完话,又是一个长揖。

  但闻山风吹飘起几人衣袂的响声,却不闻回答之言。宋文光、白铁笙虽然听得字字清晰,但两人却给个充耳不闻,闭目不理。

  屠南江一皱双眉,自解自嘲地咳了一声,回头对那身后少年说道:“孩子,四君子正在运气调息,咱们不便惊扰,兼程赶路,为父也有些累了,咱们先坐下休息一会吧!”缓步退到一丈开外之处,盘膝坐了下去。那随在身后的少年,紧傍着父亲身侧坐下。

  白铁笙暗自行道:“这人不知怎会知道四位师长在此聚会之事,欲查四位师长死因,这倒是一条极好的线索。”

  宋文光微启双目,望了白铁笙一眼,施展千里传音的工夫,说道:“白兄可识得这两人的来路?”

  白铁笙也施展千里传音之法答道:“兄弟随侍家师之时,似是听说过屠南江这个名字,好像在三湘六泽之中,有点名气,确实底细,倒是不太清楚──”

  他话还未完,峰下又传来一声长笑,道:“峰上哪位执事,在下九江谭啸天,荣蒙宠邀,特来拜晤。”

  白铁笙心头一震,问道:“宋兄这是怎么回事,四位师长聚会百丈峰顶一事,好像已经传遍江湖之中了。”

  宋文光道:“兄弟也觉事出太奇,想它不通。”

  但闻峰下又一声粗豪宏亮的声音,传了上来,说道:“谭兄刚刚到吗?”

  谭啸天道:“四君子飞函宠邀,兄弟敢不应命。”

  那粗豪的声音笑道:“中原四君子聚会时地,一向隐密,此次飞函相召咱们,定然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谭啸天道:“也许中原四君子,在十年聚会之中研创出了什么新奇的武功,函邀天下英雄见识一下。”

  那粗豪的声音放声而笑,不再接口。只听步履声响,两人一齐走上峰来。白铁笙微后双目望去,沉沉夜色中,只见两人并肩而来。左面一人身躯修长,留着长髯,一袭长袍背上交叉两件兵刃,夜色中隐隐可辨,右肩处剑穗飘动,另一件兵刃,却是看它不清。右面一人身材瘦小,劲装披篷,未带兵刃。

  宋文光暗用千里传音之法说道:“白兄,咱们给他们不理不问,坐以观变,看看今夜之中,究竟会有多少人找上这百丈峰来?”

  只见两人走近巨石,齐齐抱拳,左面一人说道:“谭啸天得四君子垂顾,至感荣宠。”

  右面矮小之人接道:“兄弟山东曹州府鲁炳,江湖无名小卒得蒙四君子折节下交,实叫兄弟引以为荣。”

  两人自我报名之后,同时长揖躬身。夜风吹得酒肴香气四溢,扑入两人鼻中,却不闻回答之声。谭啸天脸色微变,挺起了身子,目光环扫了四君子和宋文光一眼,冷冷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诸位既无相交之心,就不该驰函相邀,中原四君子虽然名重一时,也不能这等目空四海,眼中无人!”

  鲁炳回顾了谭啸天一眼,道:“谭兄,咱们既是受人这般歧视,还有何颜留在此地,我瞧还是回去算了。”

  远坐在一丈开外的屠南江,突然插口说道:“中原四君子此刻还在运气调息,两位大可不用负气,既来之,则安之,何妨小坐片刻。”

  谭啸天回头说道:“屠兄也来了吗?”

  屠南江道:“兄弟比两位早到一步。”

  谭啸天缓缓把目光投注到宋文光和白铁笙的脸上,道:“鲁兄,这两位年轻人,想来定然是四君子门下弟子了?”

  鲁炳干咳了两声,道:“据兄弟所知,四君子门下,都各有一位衣钵弟子,只是素昧平生。”

  谭啸天道:“难道他们也入定了不成?”言词之间,仍然充满着愤慨。

  忽听身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两位如若没有兴致,参与四君子飞函相邀的盛会,不妨早些归去,这般斤斤计较,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谭啸天怒道:“什么人?说话──”回头望了一眼,立时住口不言。

  鲁炳目光一扫来人,更是噤若寒蝉,默不作声。这人来的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已到了两人身后。

  谭啸天呆了一呆,拱手笑道:“言兄早到了吗?”

  那人冷漠一笑,道:“晚了两位一步。”

  白铁笙听得谭啸天口风大变,心知来了高人,微启一目望去,只见一个全身黑衫的瘦高之人,笔直站在七八尺外,夜色中虽无法看清他的面相,但只瞧他那站着的姿态神情,就使人有着一种阴沉、森冷的感觉。

  呆站一侧的鲁炳忽然一抱拳,道:“大驾可是辰州言家门的当家人,言凤刚兄吗──”

  那瘦长黑衣人不容鲁炳的话说完,立时冷冷地说道:“在下言凤刚。”

  鲁炳道:“久仰,久仰。”

  言凤刚突然举步而行,走到一侧,盘膝坐了下去。他一坐下,谭啸天、鲁炳,只好随着走了过去依样画葫芦盘膝而坐。辰州言家门的掌门人,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和中原四君子不相上下,他竟然亲身起来这百丈峰顶,不但大出谭啸天、鲁炳意料之外,就是宋文光、白铁笙也有些心弦震荡,闹不清是怎么回事?

  荒凉的绝峰上,又恢复了它的幽静,呼啸的夜风,点缀着夜的凄凉。一条人影,疾如流矢般飞驰而来,衣袂飘风之声,划破了山峰上的沉寂。他停身在突石一侧,目光环扫了一下四周的景物,一语不发的退到一边坐下。白铁笙担心露出马脚,未再启目张望,他知道峰上又多了一人,但却不知来人是谁?时光在奇诡的环境中度过,天色逐渐明亮起来。此情此时中,宋文光和白铁笙都无法仰观天象,只能在心中估计,大约是五更时分。

  黎明前总要有一段暗夜,天色突然又转的黑暗如漆,夜风也随着转强,绝峰上寒气大增。这是个充满着神秘、恐怖的环境。七八位武林高手屏息而坐,守着四具尸体。一段短暂的黑暗过去,天色又渐转明亮,东方天际泛起一片鱼肚白色。那下山追赶架拐跛子和那骑牛女童的柳云飞,仍然未见回来。在这些屏息而坐的人群中,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感想,但却以宋文光和白铁笙为最难过。眼下的来人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在同一时期内,赶到百丈峰来,实叫人无法了解他们真正的用心,心情由沉痛、凄伤,转成忧虑。两人心中虽然是焦虑异常,急欲出言相商,但却又无法开口说话。

  只听言凤刚重重的咳了一声,道:“天亮了。”他的声音阴沉冷漠,而且只短短的说了一句,别人实难猜出他言中之意,是以无人接口。

  一声嘹亮的佛号,传了上来。众人循声一看,曦光中只见一个肩负禅杖,身着灰袍的和尚,飘然而来。除了中原四君子和白铁笙、宋文光外,其余之人,似都为这一嘹亮的佛号所惊动,一个个眼神闪动,一齐投注在那和尚的脸上。只见他灰袍飘风,面含微笑,缓缓走近突石之前,目光一瞥盘膝而坐的中原四君子,单掌立胸,欠身说道:“敝掌门正值关期,未能亲身赶来,贫僧受命代掌门方丈应邀。”

  一阵急劲的晨风,吹飘起中原四君子的衣袂,和胸前飘拂的长髯,但四人连眼皮也未睁动一下。灰袍僧人度量过人,竟然一笑作罢,回头对屏息而坐的群豪说道:“诸位早到了。”

  言凤刚冷笑一声,说道:“老禅师雅量过人,好叫兄弟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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