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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万姓少年接道:“白兄说的不错,家师一向宠爱师妹,不论何等大事,也不致延误归期──”

  那宋姓少年目光一掠蓝衫人和那万姓少年,接道:“中原四君子,每一次集会之后,必然有一两招奇学问世,三兄都是身历其境之人,当知兄弟之言,并非空穴来风了──”他微微一顿,故意提高了声音,接着说道:“也许家师和三位师伯、师叔们研创了出一种修习内功之法,正在聚精会神以身体验。”他似是也预感情势有些不对,故意提高了声音,想惊动那四个围石而坐的长衫人。

  八道目光一齐投注到那四个长衫老人,只要他们一挥手、一摇头,这四个少年立时解除去心中重重的疑窦。但那四个长衫老人仍然是原姿而坐,动也未动过一下。那蓝衫人似是再也无法克制住心中的激动,急步奔行而上。但闻衣袂拂风之声,三个人紧随他身后奔追。凝目望去,只见那四个长衫人盘膝而坐,微闭着双目,似乎是正在运气调息,突石上放着吃残的酒菜。

  四个少年人相互望了一眼。齐齐叫了一声“师父”,分头拜了下去。中原四君子这一年一度的聚会,乃武林一大盛事,因为四人每一次聚会之后,必然要研创出来几种新奇古怪的拳掌手法,可是他们的聚会却充满着神秘气氛,显得格外的肃穆,不许任何人擅自参与,纵然是门下弟子也不能相随身侧。为了保持这神秘气氛,他们每一年聚会之处都不一样,有时行舟江河,有时登临绝峰,但时间总是在八月时分。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月份,但十年如一日,他们从来未曾间断过此种约会。江湖上因此传出各种的臆测。有人说四君子的约会,只是借研究武功为名,实际上另有企图,利用此聚会,纵论武林形势,意于在诸大门派之外,另创出一支武林主脉。有些人臆测他们的目的乃在进行一件震荡江湖的阴谋。

  更有一种谣传,四君子暗中领导着大江南北的绿林大盗,每一次的聚会,目的在策划下一年的绿林道上的行动。各种纷纭的传说,形成莫衷一是的混乱,但四君子真正聚会的目的何在?却始终无法找出结论,即使是他们常随身侧,极得宠爱的弟子,也是茫无所知。

  这一年,是四君子第十次的约晤。但也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的约会,选择了浙、皖交接之处的百丈峰为会晤之地。宋、万、白、柳四个少年人,似是自知触犯了师父的禁例,叫出了一声师父之后,同时跪拜下去。他们心中为触犯这禁例而感到惶恐,因为他们都得到过师父严重的告诫,不许借任何事故,闯入四君子的会晤地方,犯了此禁例,将受到惨重的惩罚,眼见挖眼,耳闻割耳──他们无法预料到自己将受到何种惩罚,但有一个不变原则,惩罚的方法,势必极尽惨酷。

  那知四个长衫老人,仍然静坐着不动,对四人呼叫师父之声充耳不闻。四个人心中同时泛起了一阵惊怖,一齐抬起了头,麻木地看着前面。这时。他们才敢真正的把目光投注在师父的身上。山风中只见四个盘膝端坐的老人前胸上,飘飞着一方白绢。那白绢牢牢的结在衣扣之上,山风再大一些,也无法吹得起来。夜色幽暗,隐隐可看出那白绢之上写有字迹,只不过无法看得清楚。

  蓝衫人迫不及待,探手入怀摸出了火折子,迎风一晃,顿时亮起了一团火光。借火光望去,只见那白绢之上写道:

  “字谕铁笙徒儿,为师死讯,暂不许张扬武林,乘夜暗运尸返里,停棺后园书舍,三月后再行发丧。

  朱天上绝笔。”

  看字迹苍劲有力,分明是师父手笔。这短短数行字,个个化作了利剑,刺入了白铁笙的心中,按不住涌塞在胸中的悲伤之情,不自禁放声而哭。一人失声,三人相应,剎那间,荒凉的绝峰上响起了一片哭声。

  谁说丈夫不弹泪,只为未到伤心处。还是那姓宋少年为人较为洒脱,哭了一阵,神智立时清醒,沉声喝道:“三位快些停住哭声,哭亦无济于事,咱们要振起精神,应付待理之事。”

  白铁笙在这四人中伤心最深,哭声虽住,但那双目泉涌而出的泪水,却是无法遏止。

  那宋姓少年把几人手中的白绢一齐取过,摊在那巨石之上,接道:“诸位请仔细的瞧瞧,这白绢上留下的字迹,是否确定是几位师长的手笔?”

  白铁笙凝目望去,只见那方白绢之上,除了名字不同之外,措词、字句,都是一样,心中忽然动了怀疑,暗暗忖道:“难道这四位长辈死前提笔留书之时,还要商量一番不成?”

  只听那姓柳的少年说道:“家师的笔迹,兄弟一眼即可辨识,这字迹确实是家师手笔。”

  那万姓少年说道:“家师的遗书也是出自家师之手。”

  那宋姓少年目光转动,遍及四方白绢,沉吟了片刻,缓缓地说道:“白兄请再仔细瞧瞧,朱师叔在四君子中素以书法见称,他的笔迹苍劲有力,仿效不易,或可找出一丝破绽。兄弟决不相信,四位老人家面临死亡之时,还能从容相商,措词用字,尽皆相同。”

  这时,那防风的火折子已经燃尽,火光一闪而熄,山峰上又恢复了原有的黑暗。

  白铁笙黯然地叹息一声,道:“看字迹确是家师所书,但兄弟和宋兄一般的不相信,四位老人家在面临死亡之时,还能从容相商用词用字,这其间只怕别有原因?”

  那柳姓少年插口说道:“这么看将起来,四位老人家是早有准备的了,这百丈峰上,一无笔墨,二无存绢,这四份遗书不知如何写成?”

  那万姓少年接道:“柳兄之言极是有理,如非四位老人家存心自绝,当今武林之世,又有谁能伤害到他们!”

  白铁笙伸手取回那石上白绢,说道:“文光兄!”

  那姓宋的少年似是正陷入沉思之中,听得白铁笙呼叫之言,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道:“什么事?”

  白铁笙仰天望望天色,接道:“现在的时光已经不早了,如若咱们要遵照几位老人家的遗嘱行事,也该动身啦,趁天色未亮,运尸下山。”

  宋文光转脸望着那柳姓少年,说道:“云飞兄高见如何?”

  柳云飞道:“小弟方寸已乱,一时之间,那里能想得出主意,宋兄足智多谋,想来定已有了主意。”

  宋文光两道眼神转注到那疾服劲装少年身上,接道:“冲兄之意呢?”

  万冲举起衣袖抹去了脸上泪痕,道:“这遗书既然确是几位老人家的手笔,咱们为人弟子,自是不便违抗遗命,兄弟之见,不如先遵遗嘱,把几位老人家的尸体运返故里,然后追查几位老人家的死因。”

  宋文光目光一掠那岩石上的白绢,说道:“柳兄、白兄、万兄,请先把白绢收好,这几张绝命书,乃是追查四位老人家死因的重要证物──”

  柳云飞、万冲依言收了白绢,藏入怀中。

  宋文光抬头望望星辰接道:“天色大约有四更时分,再有一个更次,天就要亮了,兄弟之意,是待天亮之后,咱们再离开此地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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