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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那大漢伸出手來,握住那佝背老人的手,雙目圓睜,全身微微顫動。雷化方道:「不要講話。」舉起右手,輕按在來人背後命門穴上。土布衣著的大漢,舌頭似是已經僵硬,很想說話,但卻說不出來。直待雷化方右掌落在他背後「命門」穴上,才張嘴吐出一口鮮血,道:「強敵援手已到,弟子──」閉上雙目,向地上坐去。

  佝背老人右手探出,按在那人前胸之上,緩緩說道:「不行了。」緩緩放下那大漢屍體。雷化方收回右手低頭看去,只見那一口血中,帶著很多碎了的內臟,長嘆一聲,道:「他中了人重手法,肝臟被震碎,縱然華佗重生,也是無能救他了。」

  佝背老人雙目圓睜,緩緩流下了兩行淚水,道:「你良田千頃,家財萬貫,守在田園有何不好,偏偏來助為師,落得如此下場──」那藍衫人突然行近屍體,蹲下身子,右手搭在那大漢脈穴之上,良久之後,黯然而起,道:「他心脈已斷,生機全絕,晚輩雖然身懷有保命靈丹,也是無能起死回生。」

  佝背老人緩緩說道:「孩子,你可知道他為誰而死嗎?」藍衫人道:「晚輩不知。」

  佝背老人道:「你──」藍衫人道:「我──」雙目盯注在那大漢身上瞧了一陣,接道:「這個,晚輩就想不明白了,在下和他素不相識。」

  佝背老人道:「很多人都和你素不相識,但他們卻為你,犧牲了寶貴的性命──」雷化方道:「二哥,難道他是慕──」佝背老人抱起那大漢屍體,接道:「走,咱們到下面談吧。」

  目光一掠那白衣女,接道:「雲兒你守在外面,如有人來,就傳入警訊。」

  白衣女雖然不願,但卻又不敢抗拒那佝背老人之命,嘟起嘴巴,一語不發。佝背老人道:「老夫帶路。」

  行到屋角處,伸手移開木榻。揭開一扇石門。只見一道石級,直向地下通去。雷化方當先而行,那藍衫人帶著書童虎兒隨在雷化方的身後,劉五成走在虎兒之後,佝背老人抱著那土布大漢屍體,走在最後。白衣女眼看群豪魚貫行入地道之後,蓋上石門,移過木榻,又掃去地上血跡,帶上木門而去。這座地道斜斜向下通去,行約十餘丈,才到盡處。佝背老人摸出火折子,燃起一支火燭,道:「你們隨便坐吧!」

  劉五成目光轉動,只見停身是一座布置很雅潔的小室,四面都用白綾幔起,正壁處掛著一個長髯垂胸,頭戴方巾,仙風飄飄的老人畫像。佝背老人目注那畫像,沉聲對藍衫人,道:「孩子,你仔細瞧瞧那畫像。」

  藍衫人凝目瞧了一陣,只覺那畫像似曾相識,但搜盡枯腸,卻又想不起何處見過。轉目望去,只見雷化方也是雙目神凝,臉上泛現出無限哀傷,兩行淚水緩緩由眼角流下,直滴前胸。佝背老人緩緩把那大漢屍體放好,沉聲說道:「孩子,你能認出這畫中人嗎?」

  藍衫人道:「晚輩識不出來。」

  佝背老人一字一句地說道:「他就是武林中人人愛戴的慕容大俠,也就是你含冤而死的父親慕容長青。」

  藍衫人呆了一呆,對著畫像跪下拜了三拜,回首望著佝背老人,道:「老前輩可否仔細告訴晚輩內情?」

  佝背老人道:「如若不告訴你內情,也不會帶你到此地來。」

  長長嘆息一聲,道:「孩子,你先起來,坐在那裡,鎮靜一下心神。」

  藍衫人長長吸一口氣,強忍著胸中的激動、痛苦,站起身子,道:「老前輩請說吧。」

  佝背老人期然嘆息一聲,道:「二十年來,武林中從沒有一個人,能像慕容長青一般受人愛戴,他有著絕世武功,和超越常人的才華,武林道中人提起慕容大俠,無不肅然起敬,他享譽江湖三十年,替武林同道排解無數紛爭,多少次悲慘的殺劫,都由他出面排解,化干戈為玉帛,武林同道對他的崇敬愛戴,也逐日加深,只要慕容大俠一句話,天大的事情無不迎刃而解。」

  他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二十五年前,金陵鏢局走失一趟鏢中,除了十萬兩黃金之外,還有價值連城的珠寶。當時的金陵鏢局乃當代第一大鏢局,局子裡有十多位武功高強的鏢師,總鏢頭金刀鎮八方勝子威,更是當代武林公認的一流高手,他聞得失鏢之訊,親率鏢局中六位武功最強的鏢師,走遍了中原數省,查訪半年之久,仍然無法找出失鏢的線索。」

  藍衫人問道:「以後呢?」

  佝背老人道:「以後勝子威無法可想,只好來到江州求見慕容大俠,求那慕容大俠出手,相助一臂之力。勝子威雖然富有,但傾盡家產也無法賠償這趟失鏢。」

  藍衫人道:「先父答應了嗎?」

  佝背老人道:「當時慕容府中,座客甚多,聽得此訊之後,都勸那慕容大俠三思而行,一則失鏢已過了半年之久,那鏢銀早已為人運藏起來,二則那劫鏢人,有如霧中神龍,來不沾纖塵,去不留痕跡,茫茫天涯,何處可覓。但那慕容大俠豪氣干雲,人所難及,竟然當著滿廳賓客答應下來。」

  藍衫人道:「家父尋到了那趟鏢嗎?」佝背老人道:「滿室賓客,無不駭然,但慕容大俠既然說出了口,別人自是無法阻攔,不過那慕容大俠也提出了一個條件。」

  藍衫人道:「先父提出的什麼條件?」

  佝背老人道:「慕容大俠要那勝總鏢頭答應一件事,就是這趟失鏢追回之後,勝總鏢頭要從此洗手,不再吃鏢行的飯。」

  劉五成聽得神往,忍不住接道:「那勝子威答應了沒有?」

  佝背老人道:「勝子威當時有如失去魂魄,六神無主,就是再提一百個條件,他也會一口答應下來。」

  藍衫人道:「先父可曾找回那趟失鏢?」

  佝背老人道:「慕容大哥的才慧,果非常人能夠預料,他當著廳中群豪之面答應下來,那是一諾千金了。這承諾固是那勝子威全部的希望所寄,但亦是慕容大哥的聲望考驗。如若慕容大哥尋得這一趟失鏢,固然可轟動江湖,還增加一樁美談,但如尋不到這趟失鏢,對慕容大哥的聲望影響太大了,權衡其事,答應的實是不智之極了。是以全廳中人,全都默默不語。」

  他望了雷化方一眼,接道:「當時你這位雷五叔也在場,極想出言勸阻,但卻忍了下去。哪知慕容大哥早已成竹在胸,早已料到了勝子威尋不到失去的鏢銀,定然會登門求教,是以早已四出查訪,勝子威登門之時,他已經查出了一點眉目。」

  目光一掠雷化方,接道:「以後的事,由你五叔說吧,你那故世的爹爹,是帶著你雷五叔一同去討鏢銀的。」

  那藍衫人外面雖然和氣,但骨子裡卻十分高傲,事情未全然了解之前,竟然不肯稱呼叔父。當下抱拳一禮,道:「雷老前輩,隨同家父去討鏢銀,不知是否討到?」

  雷化方點點頭,道:「孩子,你頗有令尊的遺風,外貌和善,骨子裡十分高傲。」

  輕輕嘆息一聲,接道:「慕容大哥答應下勝子威替他尋回鏢銀,在場中的人個個如負重擔,默然不語,但慕容大哥卻是談笑風生,接上酒菜,招待那勝子威,酒席之間許下豪語,要他三個月後重來江州取回鏢銀。席上群豪除了勝子威和他帶來的兩個鏢頭之外,大都是慕容大哥的好友,聽他酒後豪語,既是敬佩,又是擔心,想他一世英名如為尋鏢事,付於流水,實是大為不智。但又感覺到無法相勸,直待酒席終了,那勝總鎮頭說盡了千恩萬謝的話,告辭而去,慕容大哥吩咐我收拾行李,帶上兵刃,兩騎馬連夜離開了江州。」

  那佝背人突然道:「五弟,我倒要問問你,那次慕容大哥帶你去何處討回鏢銀,一直未曾聽你說過。」

  雷化方道:「大哥囑咐不許洩露,是以小弟從未講過。」

  佝背老人道:「此刻是否可以說呢?」

  雷化方略一沉吟,道:「事情已過了二十餘年,說說自是無妨。」

  微微一頓,接道:「慕容大哥帶小弟離開江州之後,直奔南嶽衡山而去,小弟想那南嶽門,不可能搶那鏢銀,曾經問過大哥,但慕容大哥卻微笑不言。」

  佝背老人道:「可是南嶽門搶去了鏢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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