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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只見那褸衣村童,神色自若,靜靜的站在當地,似是根本沒有聽到群豪計議之言,竟然對濟濟一堂的武林高手,視若無睹。陳玄霜卻是凝神運氣,蓄勢戒備,隨時準備出手。

  大方禪師突然轉過頭來,滿臉莊嚴之色,目注方兆南,說道:「小施主胸中分明隱藏著甚多隱密,不知何以不肯坦然說出,實叫老衲不解。」

  方兆南目光環掃了眾豪一眼,說道:「不錯,晚輩心中是藏著甚多隱密,但這些隱密,和諸位都是無關之事,我已答應過人,我不洩露。」

  大方禪師道:「小施主如不能坦然說出胸中隱密,老衲也難有力相護。」

  陳玄霜突然一側嬌軀,擋在方兆南身前說道:「你這般追根問底的,就偏不告訴你又怎麼樣?」

  大方禪師沉聲說道:「此事關係著千百位武林同道生死,非同小可,老衲並無和兩位鬥氣之意,還望兩位三思。」

  方兆南輕輕一扯陳玄霜衣袖,低聲說道:「老禪師德高望重,師妹不可這等失禮。」

  陳玄霜先是一怔,繼而嫣然一笑,退到方兆南的身後。

  大方禪師喟然一歎說道:「小施主剛才已聽得蕭老前輩說過昔年江湖間流傳『七巧梭』的往事,一枚小小的銀梭,竟哄傳為人人驚魂的死亡標幟,可算是曠古絕今的武林怪聞。如今『七巧梭』重現江湖,而且以梭作柬,邀盡天下知名高人,赴會絕命谷招魂之宴,小施主年紀幼小,未能親睹那『七巧梭』在武林中造成驚恐的局面,傷亡在那梭下的武林同道,屈指難數,看這次『七朽梭』重現江湖的情形,只怕殺劫較已往尤慘。小施主如若是冥嶽中人,老衲自是不便相強你背叛師門,如果小施主不是冥嶽中人,甚望坦誠相見,為我千百武林同道謀命。」

  這番話聽來十分婉和,但方兆南聰明過人,已聽出這幾句話中明白說出,非友即敵的最後勸告,如果自己再不把胸中隱密坦然說出,對方即把自己視作冥嶽中派來臥底的人,一時之間,大感為難。

  正在忖思之間,忽聽偏殿外面響起一陣步履聲,一人大步而入。

  方兆南一見來人,立時抱拳長揖,說道:「張師伯來的正好,弟子正遭人疑為冥嶽中派來臥底之人,師伯請代弟子作主。」

  來人大約有五十以上,眉宇間隱隱現出倦意,正是江南四劍之一的張一平。

  他一入偏殿之門,目光就投注在那褸衣村童身上,聽得方兆南說完話,才轉過頭來說道:「江南武林之中,有誰不知你是周佩的弟子?」

  方兆南接道:「弟子已再三向諸位老前輩解說此事,但卻始終難以獲信。」忽然想到自己和周蕙瑛陷入那山腹石洞之時,他還在朝陽坪養息傷勢,也不知他以重傷未癒之軀,如何逃出了冥嶽中人的毒手,心中在想,口中卻不自覺加了一句,道:「師伯的傷勢,可已全好了麼?」

  張一平一面點頭作答,一面緩步走到方兆南身側,目光投注在陳玄霜身上問道:「這女娃兒是誰?」

  兩人同時逃過了一次大難,相見之後,本該彼此親切相詢別後經過之情才對,那知張一平神情之間,卻是一片冷漠。

  方兆南心中暗感奇怪,但仍然畢恭畢敬的答道:「這位陳姑娘,對弟子有過救命之恩,我們已認作了兄妹。」

  張一平冷冷一笑,道:「你有了這樣漂亮的師妹,那就難怪你忘記了另外一位師妹了。」

  方兆南聽得怔了一怔,道:「師伯此言,弟子甚是不解……」

  張一平接道:「這有什麼難解,遇得這位師妹,忘了那位師妹,也不是什麼稀奇之事,只可笑我那義弟,誤把你認作真誠的君子,不但把一身本領傾囊相授,而且臨死之前,還遺書要我和垂釣逸翁林清嘯作主把他膝下唯一的女兒,相許於你,只怪他有眼無珠,錯看了人……」

  方兆南愈聽愈覺不對,急急接口說道:「師伯有什麼教誨之處,但請明白相示,弟子無不遵從,這等曲轉之言,實叫弟子一時間,難以想得清楚。」

  張一平似是亦覺出自己幾句話,說的太過慌急,使人費解,臉色稍見緩和,說道:「這麼說來,你倒是還記得你那周師妹了。」

  方兆南凄然歎道:「師門不幸,慘遭滅家之禍,唯一逃出毒手的師妹,又遭了俞罌花那妖婦的毒手,弟子已親手將她屍骨葬在朝陽坪下,一處山谷之中。」

  俞罌花,乃江湖上一代妖姬,在場之人,無不久聞其名,熟知其事,一聽方兆南忽然提起此人,都不禁為之心頭一震,凝神靜聽。

  只見蕭遙子獨目中神光閃閃,逼近方兆南兩步,問道:「她還活在世上麼?你在那裏見到了她……」忽然想到自己這等急急追問的神情,只怕要引起天下英雄的猜測,趕忙住口不言。

  方兆南微一沉吟,道:「老前輩可認識玉骨妖姬俞罌花麼?」

  蕭遙子心中雖甚不願答覆此事,但口中卻不自主的說道:「何只認識?就是她屍化白骨,我也認得出來……」只覺心中一陣激動,衝口說了出來,待他驚覺不該說時,已自說出大半。

  張一平突然接口說道:「俞老前輩生平之中,有功有過,武林對她的為人,迄未作論定,一個年輕孩子,豈可隨便出口傷人。」言詞之間,竟是對玉骨妖姬,甚為恭敬。

  大方禪師低聲宣了一聲佛號,道:「俞罌花目下生死未知,自是難以對她作最後定論。」

  但見蕭遙子身軀微微顫動了一下,望著方兆南道:「俞罌花還活在世上麼?」

  方兆南道:「死了……」

  蕭遙子似是甚感震驚,呆了一呆,又問道:「她幾時死的,屍骨現在何處?」

  方兆南聽他問話之中,充滿著關懷之意,心中暗暗忖道:那山腹石洞之中的怪嫗,雖有諸多跡象是玉骨妖姬俞罌花,但到底未聽她親口說過身世,究竟是與不是,還難作定,一時間猶豫難答。

  蕭遙子大聲說道:「我問她屍骨現在何處,你是聽到沒有?」

  方兆南看他情急之狀,故作鎮靜的說道:「那人究竟是不是玉骨妖姬,晚輩目下還難肯定,只是相疑罷了!」。

  蕭遙子究竟是定力深厚之人,雖在極度的激動之中,仍可勉強保持著鎮靜,當下不再說話,暗中運氣調息,使神情逐漸復常。

  群豪都誤認了蕭遙子和玉骨妖姬之間,有著什麼過節,也無人開口追問。

  方兆南看他不再追問,自是樂得不說,回頭望著張一平道:「師伯別後可好?」

  張一平道:「別後之事,雖只短短數月,但說來話長,咱們等會再說吧!」也不待方兆南答話,又回頭對大方禪師說道:「此人確實是周佩門下弟子,不但和冥嶽之中沒有一點淵源,而且還有著一股血海深仇,此點,老朽可以作證。」

  大方禪師道:「人心難測,事態無常,這位小施主雖是出身周佩門下,但已和張大俠分手了有數月之久,難保在這分手數月之中,沒有其他的變化……」他心中已對方兆南猜疑甚深,對張一平之言,不敢相信。

  方兆南道:「老禪師不肯相信,那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大方禪師突然提高了聲音說道:「那女扮男童之人是誰,縱然故作聾啞,但也難以欺騙得過老衲的雙目。」

  此言一出,在場群豪都為之一呆,齊齊轉臉向那褸衣村童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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