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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黃袍老人笑道:「不錯啊,我們三人在此地修練三十年,隔上一些時間,總要比試武功一次,但比來比去,這深谷數十年不分秋色,誰也無法勝得……」

  他本正談的興高采烈,卻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黯然說道:「孩子啊!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住在這裡幾十年不出去麼?」

  蕭翎忽然想到那「禁宮之鑰」,無數的武林高手,追蹤搶奪,口頭上雖說是為了一窺那禁宮之秘,其實還不是各存私慾,想從那禁宮之中,得點前輩遺留的武功,以作爭雄武林之圖。習武之人,最重名心,我這位義父,在這深谷絕壑之中,一住數十年,只怕也不是出於甘心情願,定然和那爭名之心有關。念頭一動,微笑說道:「義父定是為盛名所累,才在這深壑幽谷之中,一住數十年。」

  黃袍老人嘆道:「孩子,你只算猜對了一半,唉!幽居數十年,除了為一點爭名之心外,還牽纏到一個情字,此事說來話長,咱們父子,日後相處的時日正多,以後再告訴你也是一樣,直到你那哭聲鬧醒我之後,我還未參透名字一關,但此刻我卻茅塞頓開,回首前塵,儘是那可笑可悲的事。」這幾句話,語含禪機,那蕭翎雖然聰明,卻也是聽不明白。只見那黃袍老者輕捋胸前白髯,沉吟了一陣,嚴肅的說道:「孩子,急不如快,咱們就去找那酸秀才去。」拉起蕭翎,大步向室外走去。

  艷陽當空,百花如錦,小溪潺潺,幽谷中景色如畫。黃袍老人仰臉長吁一口氣,伸手遙指著正東說道:「翎兒,看到了麼?那就是酸秀才住的地方。」

  蕭翎極盡目力望去,果見正東方一處懸崖之下,晃動著一點黑影。

  黃袍老人一手提起蕭翎,道:「欲習上乘武功,必得先從內功著手,那酸秀才習的玄門正宗內功,你如能得他傳授內功、劍術,再輔以我的掌法,和柳仙子的輕功、指法、暗器,不出五年,你就可以遊俠江湖去了。」他奔行時速很快,蕭翎只覺兩耳風生,山壁花樹,掠目而過,就那幾句話的工夫,人已到了晃動的黑影下面。抬頭望去,只見那晃動的黑影,竟然是一個籐子編成的軟榻,隱隱可見一個人盤膝坐在上面,兩側峰上,各有兩條長籐,繫在那軟榻之上,吊在兩峰之間,山風吹來搖擺不定。

  蕭翎估計那軟榻距地,至少要三十丈以上,萬一不慎掉了下來,別說血肉之軀,縱然一塊堅石,也將摔的粉碎,大為擔心的問道:「義父,他日夜就坐在那籐床上麼?」

  黃袍老人道:「孩子,你可是擔心他摔下來麼?」

  蕭翎點點頭,道:「如若遇上大風大雨,那山峰兩側的長籐,如何能繫得住一張軟榻?」

  黃袍老人哈哈大笑道:「這個不用替他擔心,他坐了幾十年,就沒有摔下來過。」

  蕭翎在那峭壁石筍之上,渡過了數日夜,雖是上不見天,下不見地,危險異常,但那石筍堅硬,足可承受人體之重,比起這軟榻來,那是安全的多了,一個人能在此等險惡的環境之中,一住數十年,當真是匪夷所思了。

  只聽那黃袍老人高聲叫道:「酸秀才、想通那宗神功了麼?」

  懸空軟榻上,傳下來朗朗的笑聲,道:「怎麼?南兄可是有些技癢了麼?」

  黃袍老人笑道:「算老夫打你不過,咱們以後不用比了。」

  此言似是大大的出那軟榻上人的意外,良久之後。才聽那軟榻上傳下來一聲嘆息,道:「南兄的武功,實在不在兄弟之下。」這吊榻距地甚高,但兩人對答之言,卻聽得清清楚楚,連那嘆息之聲,也清楚的傳了下來,如在耳際。

  黃袍老人突然附在蕭翎耳邊說道:「那酸秀才外和內剛,你說話時要小心一些。」

  蕭翎點頭道:「翎兒緊記義父之言。」

  這黃袍老人性格孤傲,為了名氣之爭、隱居這深谷數十年不履塵世,但此刻為了蕭翎,卻自甘承認打人不過。

  只見一條長籐,由軟榻上垂了下來,緊接著傳下來一陣笑聲,道:「南兄這般給兄弟面子,兄弟是感激不盡,你叫那娃兒上來吧。」言下之意是說,你自認打不過,那是有求於我,垂籐接引蕭翎,更是一針見血,盡揭那老人心中之秘。

  黃袍老人黯然一笑,道:「孩子,你上去吧!」緩緩轉身而去。

  蕭翎只覺義父那笑容中,包括著無比的委屈,無限的淒涼。只是一時間,想不出原因何在。他怔怔地望著黃袍老人的背影,像是突然老了甚多,蹣跚而去,消失在花樹叢中。回頭看時,垂籐已到頭頂,當下伸手抓住垂籐,向上攀去。他無意中服了千年石菌,又得那黃袍老人憑借本身真氣,打通了三陰絕脈,不知不覺,氣力大增,攀籐而上,速度竟然甚快,不大工夫,已攀上了四五丈高。

  只聽一聲:「抓牢了。」垂籐突然向上收去,蕭翎覺著眼睛一花,有如駭浪馳舟、天空行馬,糊糊塗塗的翻上了軟榻。

  定神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淺藍長衫的儒巾中年文士,盤膝坐在榻中,面露微笑,正望著自己,想到義父相囑之言,此人外和內剛,趕忙拜了下去,道:「蕭翎叩見老前輩。」

  中年文士神色慈和地笑道:「你坐下。」

  蕭翎道:「晚輩站著也是一樣。」挺身站起,垂手肅立。

  中年文士淡淡一笑,道:「定是那南逸公說了我的閒話,你才這般拘謹。」

  蕭翎心道:不錯啊!我義父說你外和內剛,要我說話小心,口卻是默不作聲。

  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了蕭翎一陣,收起臉上笑容,道:「孩子,你能到了此地,可算得曠世奇緣,而且來的時間又恰當無比。」

  蕭翎茫然應道:「晚輩幸得遇上我義父和老前輩,要不然勢必被活活困死這深谷之中不可。」

  兩人問答之言,卻是各不相關。

  中年文士突然朗朗一笑,道:「怎麼?那南逸公收你作為義子了?」

  蕭翎暗道:慚愧,我連義父的姓名,也不知道。當下含含糊糊的應道:「就是那送我來此的人。」

  中年文士道:「就是那黃袍老人,他叫南逸公……」微微一頓,又道:「他送你到此,你可知為了什麼?」

  蕭翎道:「他要晚輩相求老前輩傳授內功,劍術。」

  中年文士沉吟一陣,笑道:「我如不允傳你武功,你那義父勢非要和我拚命不可……」

  蕭翎突覺胸中熱血浮動,忍不住說道:「老前輩也不用太過以為難,如若晚輩的才質愚魯,不堪造就,那就不用多費心了。」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就因為你的稟賦過人,我才猶豫該不該傳你武功。」

  蕭翎雖是智慧過人,但終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如何能夠想得通語中的玄機,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遂凝目不言。

  那中年文士輕輕嘆息,道:「孩子,不用多想了,你小小年紀,如何能夠窮通事理……」蕭翎接道:「晚輩無知,還望老前輩多多指點。」那中年文士兩目突然暴射出兩道精芒,臉色嚴肅的說道:「南逸公和我比了數十年武功,始終是不分勝敗,他本是喜好遊樂之人,為了爭一口氣,竟然會在這深谷中,幽居了數十年,未出此谷一步,雖說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但數十年時光,在一個人有限的生命之中,實非一個短暫的時間,他竟然為你放棄了爭勝之心,自認打我不過,這雖是一句謙遜之言,但在他而言,實比殺了他還要難過。」

  蕭翎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義父愛我甚深,這個翎兒知道。」

  中年文士道:「他既肯相求於我,那是早已拋卻名心,照樣可以去求那柳仙子。」

  蕭翎道:「義父已對我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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