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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柳仙子冷哼一声,道:“南逸公,你认输了?”

  南逸公道:“兄弟说的句句真实之言。”

  柳仙子道:“你知不知道,咱们已难活过五年……”目光一掠庄山贝,接道:“如若咱们都死了,庄山贝自然是不劳而获。”她言语之间,断言自己和南逸公难以活过五年,但对庄山贝,却是不能预断。

  南逸公道:“兄弟自料能够再活上三年,那已是够长的了。”他仰脸望望夜空,接道:“唉!其实兄弟三年前,就该认输,就是庄兄这一手驭剑气功,已非兄弟所及。”

  那柳仙子虽是女流之辈,但她好胜之心,实则尤过男儿,冷哼一声,道:“武功一道博大深奥,人生短短百年,如何能够尽都学会!庄山贝驭剑气功虽然强过咱们,但掌力、指功,却是逊上一筹。”

  庄山贝忽然微微一笑,道:“柳仙子说的不错,咱们三人比武数十次始终是个平分秋色之局,唉!两位都觉着难以再践下一个比武之约,兄弟又何尝不是如此……”他脸色一整,缓缓吁一口气,道:“兄弟在近月之中,已觉出身体有了变化,不瞒两位,如是再像昔年比武一般,咱们三人都打到精疲力竭,只怕难再活上三个月了。”

  南逸公道:“这个兄弟亦有同感。”

  柳仙子望望庄山贝,又瞧瞧南逸公,突然长长一叹,道:“两位都不愿再作盛名之争了?”

  庄山贝哈哈一笑,道:“柳仙子的指法、轻功,世无匹敌,兄弟再习上三十年,也是难以及得。”

  南逸公道:“柳仙子那几手‘三元联第’、‘漫天花雨’、‘五凤朝阳’的暗器手法,兄弟更是望尘莫及。”

  柳仙子嗯了一声,突然站起身子,转身疾奔而去,眨眼间,人已下了冰峰不见。

  庄山贝一挥手,道:“南兄,能在生死交关之间,放弃了好胜之心,对咱们三人而言,都有着莫大的益处,至低限度,可以使咱们多活上两年时光。”

  南逸公目注萧翎,说道:“庄兄请多多照顾兄弟的义子,兄弟就感激不尽了。”站起身子,缓步向峰下走去。

  庄山贝道:“兄弟亦不愿使一生辛苦得来的武功,随尸骨埋葬此谷,南兄只管放心。”

  萧翎突然站了起来,叫道:“义父!”放腿向前追去。

  这峰顶积冰滑溜异常,萧翎行得两步,扑的一声,跌在地上,但他冲奔之力未消,人虽跌倒,但仍然向前滑冲过去。南逸公右手一翻,立时有一股暗劲,推了过来,力道柔和,但却很强,萧翎向前滑冲的身子,吃那力道一推,立时倒向后退去,耳际间同时响起了南逸公的声音,道:“孩子,修武筑基,最怕分心,事关你一生的成就,不要以我为念,好好的追随你庄伯伯,学习武功,他修习的玄门正宗心法,你如能得他垂青,是终身受用不尽了。”声音中充满着慈爱之情。

  萧翎只觉一股热血冲了上来,热泪盈眶的抬头望去,冰峰上,那里还有南逸公的影子。

  庄山贝突然伸出右手,按在萧翎背后的命门穴上,说道:“孩子,快些静下心来。”萧翎只觉一股热力,由庄山贝的掌心内,源源而出,攻入内腑,直透四肢百脉,赶忙运气相引。

  耳边响起庄山贝的声音,道:“孩子,你那义父南逸公,一生孤傲自负,当年我们相约到此比武,就是他的主张,山居数十年,竟是改了个性,昔年他嗜杀任性,凡是犯到他手下的人,纵然能够保得性命,亦必要落下残废之躯,武林中人,闻他之名,无不退避三舍,想不到他垂暮之年,竟然动了慈爱之念,对你这般爱护。孩子,你不能负了他一番苦心,他不仅希望我尽传所能,而且寄望你能尽得我们三人的绝学……”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你义父用心虽苦,但此事谈何容易,尽我们余生之年,全力造就于你,你能学得多少,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内的热力,愈来愈强,有如长江大河般,汹涌攻入内腑,心想说几句话,竟是难以分神。

  只听庄山贝接道:“我本想和你义父谈谈,要我尽传所能可以,但必须点死你一处穴道,使你终身一世,难通任、督二脉,这样可以限制你日后的成就,也消灭你艺成之后的狂傲之气,以你义父为人,想他绝然不至反对。适才我用传音入密之术,和他商量,竟遭他一口回绝,他说你至情至性,绝对不会为害武林,又说他昔年杀人太多,虽然杀的都是恶人,但因生性急躁,难免误伤了不少好人,他要假你之手,多积一些善功,以弥补他两手血腥之咎,你义父这般苦心,我倒不便坚持了。”

  萧翎虽想答话,但那攻入体内的热力,有如野马奔腾,全力控制,尤恐不及,那里还能抽暇说话。

  只听庄山贝接道:“这些日子里,你的成就,大大的超过了我的预想,因此,也激起了我的好奇之心,世上如能有一个人,集你义父、柳仙子和我的武功于一身,不知世间是否还有敌手?”

  他自说自话,萧翎能闻难答。

  过了片刻,萧翎已能控制那攻入内腑的热力,随着行血,运转于经脉之间。

  庄山贝突然欢一口气,道:“我还有一个私下的心愿,希望你的武功学成之后,望代我找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我哥哥,另一个是我的女友……”

  萧翎此刻已能抽出时间说话,问道:“晚辈如能出得此谷,定然不负老前辈的期望,尽我之能,找寻两位老前辈……”微微一顿,又道:“只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庄山贝道:“唉!此事说来容易,行却很难,也许他们早已死去,也许陷身到禁宫之中……”

  萧翎听得“禁宫”二字,不由心头一震,几乎行岔了气。

  庄山贝内功精深,立时警觉,一提真气,一股强大的热流,攻入萧翎内腑,帮助他逆气归脉,低声说道:“孩子,咱们这般谈话,乃行功之间的大忌,快些澄清杂念,我再助你试攻几处真气难到的穴脉。”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中,热力忽强,翻翻滚滚的涌了进来,心知一不小心,岔气伤脉,重则殒命,轻则残废,至少也得数月生息调理,才能恢复,怎敢轻视,果然凝集心神,澄去杂念,一心一意的运气行功,和那外来热力融合一起,冲行于经脉之间。

  渐渐的,进入了忘我之境。醒来时、阳光耀目,已是日出三竿。

  这座绝峰,高出群山,峰顶之上,虽然终年在太阳照射之下,但坚冰盈尺,凝结了数千百年,每当盛夏之日,阳光强烈,峰顶上积冰,表层融化,但阳光一弱,积水立时又成坚冰。此刻,朝阳照射在积冰上,反射出片片金芒,远山上皑皑积雪,幻出一片闪光彩霞,景色绮丽,人生罕见,不禁心中一喜,叫道:“老前辈,山峰积雪,彩霞绚烂,这景物能得几回见。”只觉空山寂寂,不闻回应之声。

  回头看去,那里还有庄山贝的人影。萧翎心念一转,是了,他把我一人留在那吊榻之上,要我全心一意,进修内功,这时,又把我一个留在这绝峰之上,必然另有作用。

  时近中午,太阳光更见强烈,萧翎曝晒于日光之下,身上肌肤隐隐作疼,但峰上的冰层,经过阳光曝晒,泛起缕缕白烟,寒冷更浓,烈日积冰,在山峰上交织成一种寒热各极的感受。萧翎为了抗拒寒热交迫的侵袭,不由得运起内功抗拒,他虽已得庄山贝玄门上乘心法,初奠内功基础,但还不知如何运气和外来的侵袭对抗,但在这寒热交迫之中,为了减少疼苦,极自然的,又会运功抵抗外来的侵袭。

  天色入夜,狂风怒吼,积冰光滑的峰顶上,风势尤为猛恶,萧翎觉着那猛烈的风势,直似要拔山而起,心中大为震骇,暗道:这风势来的如此猛恶,峰顶积冰光滑无物可攀,岂不要被吹下峰去。一种强烈的求生意志,使他挥拳在坚冰上敲打,积冰终于被他打了一个缺口,然后用手挖了一个可资攀着小洞,伏身冰上,渡过了漫漫的长夜,身上坚冰,溶化成水,湿透了他仅着的一条棉裤。原来他上身的衣服,都在悬岩石笋间,采食那千年石菌时,结作索绳之用了。

  流光匆匆,萧翎在这积冰如镜的峰顶,渡过了百日之久,一百个白天和寒夜,日晒、雨打、风吹、寒侵。

  庄山贝每隔上几日,总是来看他一次,指点那内功心法,送给他一些食物,但却绝口不谈带他下峰之事,倔强的萧翎,竟然也忍住不提。在这等艰苦、险恶的积冰绝峰之上,激发了萧翎生命中的潜能,昼抗烈日,夜御严寒,内功进境奇速。

  这一夜,蓝天如洗,皓月当空,山风轻吹,萧翎绕峰顶行了一周,月色下见群山罗列足下,不禁豪情大发,仰天纵声长啸。啸声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轻叹息,道:“好一个坚强的孩子。”萧翎回头望去,只见身后六七尺处,站着一个全身蓝衣的中年妇人,百日之前,他目视三人比武之事,对这妇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眼之下,立时认出来人正是那柳仙子,当下抱拳一揖,道:“晚辈萧翎,见过柳老前辈。”

  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留在这冰峰上多久了?”

  萧翎道:“今夜明月当头,刚好是一百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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