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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仗義救危 書生歷險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省試期近,莘莘學子分由四鄰縣鎮趕集省城,準備大顯身手,進而問鼎京試,一舉成名。為了讀書方便,有錢的富家弟子,可以租一幢大宅獨院秉燭夜讀,使那朗朗讀書聲,不致驚擾到四鄰,但大多數小康、貧寒之家的弟子,都是借讀於寺、觀、庵、祠,一則取其寧靜,一則也可節約一些用度。縱然是寒門弟子,也都帶著足夠的川資。可憐天下父母心,為籌措一筆盤纏費用,父趕苦工,母加夜紡,做父母的,多受了無數勞苦,也要設法為孩子湊足一筆寬裕的費用。所以,會試省城的學子們,一個個衣著光鮮,也都不會為用度煩惱。

  開封府城郊西天王寺,名字很氣派,其實是一個很小的寺院,一進院落,兩列廂房,寺中只有一個香火工人,十天半月,也難得有一次香客上門。但天王寺夠清靜,僻處荒野,綠篁環繞,清靜是清靜,只是太荒涼了一些。四周二里內沒有人家,在這裏讀書,確是了無塵俗的喧擾,但卻要一份膽氣。

  這天午時過後,卻來了一位清秀的藍衫少年,書卷一箱,一望即知是會試省城的學子。守寺的工人,已經是年近七旬的老人,耳目遲鈍,行動很慢。那藍衫少年打量了一下寺中形勢,抱拳一禮,道:「老丈,請為在下通報方丈一聲。」

  老人堆滿皺紋的臉上,泛現出一片笑容,搖搖頭,道:「這座小小的寺院,沒有住持方丈,上上下下,就是我一個人。」

  藍衫少年「唉」了一聲,道:「在下南陽俞秀凡,此番來省會試,想借貴寺一廂,宿讀幾日,不知大師可否賜允?」

  那老人輕輕地咳了一聲,清清喉嚨,道:「老漢只是一個看顧香火的人。這寺本有一位住持方丈,三年前離寺他去,老漢俗姓丁,也未正式剃度出家,不敢當大師之稱,你以後叫我一聲老丁就是。」

  俞秀凡道:「原來是丁老丈。」

  老漢笑一笑,道:「不敢當,寺中只有老漢一人,我年紀大了,耳目不靈,公子留此借讀,只怕老漢無能為公子料理膳食。」

  他雖然年紀老邁,但說話頗有文氣,想他幼年,也是一位讀過書的人。俞秀凡肅然生敬,欠身說道:「在下出身寒微,求學在外,也曾自理過炊膳之事,這方面不勞老丈費心。」

  就這樣,俞秀凡在天王寺中住了下來。

  這夜晚,俞秀凡孤燈夜讀,朗朗書聲,直達戶外。好在,這天王寺附近沒有人家,老漢耳目不靈,熟睡沉沉,雖是高聲夜讀,也驚擾不到別人。天約二更,俞秀凡讀完夜課,掩了書卷,正待展被就寢,突然一陣輕微的呻吟聲傳了進來。俞秀凡霍然一驚,暗暗忖道:這等深夜時分,如此荒涼所在,怎麼有呻吟之聲傳來?他滿腹詩書,自具膽氣,打開室門,緩步而出,想循聲找去,看看那呻吟聲是怎麼回事。

  但那呻吟聲,卻突然中斷不聞。抬頭看,明月如鏡,光華照地,風搖寺外綠篁,傳來了輕微的沙沙之聲。俞秀凡開啟寺門,緩步行去。皓月如鏡,綠篁漪漪,好一派清明的夜景。俞秀凡凝神傾聽,竟然難再聞呻吟之聲,心中大奇,暗道:莫非是我聽錯了。流目四顧,只見月光下千竹搖影,深深寂寂,哪裏有什麼人蹤。

  俞秀凡繞寺一週,不見異狀,正待舉步回寺,突聞一聲若感慨、若呻吟的嘆息聲,傳入耳際。夜闌人靜,這一聲嘆息,俞秀凡聽得甚是真切,急急轉身,循聲找去。果然,在一叢翠竹之下,倒臥著一個人。伏身看去,只見那人身著青色長衫,是一個文士,緊閉著雙目,似是已經暈了過去。俞秀凡伸手一探那人鼻息,只餘下游絲般一縷氣息,急急伸手抱起那青衫人,返回寺中。

  放下青衫人,俞秀凡立時奔向廚房,煮了一碗薑湯。他讀書頗雜,五經四書之外,旁及本草醫書,只是從未用過。天王寺孤處荒野,此人又危急萬分,而且時屆深夜,就算俞秀凡很想去請個郎中,也是無處可請,只好自己下手了。灌下一碗濃濃的薑湯,使那氣若游絲的中年人,突然清醒了過來。

  只見他緩緩睜開雙目,打量了俞秀凡一眼,黯然嘆息一聲,道:「小兄弟,是你救了我?」

  俞秀凡道:「救人之急,拯人之危,乃為人之道,兄台不用放在心上。」

  青衫文士道:「讀書人究竟是與眾不同。」

  俞秀凡笑一笑,道:「兄台病勢似很沉重,這一碗薑湯只能使你暫時甦醒過來,必得早些請個郎中瞧瞧才是。」

  青衫文士淡淡一笑,道:「我身上有藥物,小兄弟替我拿一下。」

  俞秀凡道:「兄台藥物放在何處?」

  文士道:「在我腰間一個布袋之中,勞請小兄弟,替我解下。」

  敢情他連解開腰間袋的氣力,也沒有了。

  俞秀凡依言撩起了文士的長衫,解下他腰間一個白帶子。這帶子形如褡褳,似是裝了不少東西。青衫文士輕輕嘆息一聲,道:「小兄弟,由繡金龍那邊算起,第三節放有一個白色的玉瓶,取它出來。」

  俞秀凡目光一轉間,發覺那條白布腰帶,共分七節,每一節,都似裝有東西,不過東西有多有少,心念一轉,人卻依言從第三節白布帶取出了一個玉瓶。文士尷尬一笑,道:「小兄弟,拔開瓶塞,替我倒出兩粒藥。」

  俞秀凡看他背倚壁間,臉色一片蒼白,雖然說話的神情很從容,但神色間卻隱隱流露出無限的疲憊,急急打開玉瓶,倒出了兩粒白色丹丸。

  文士苦笑一笑,張開嘴巴。他沒有說話,但臉上卻流露出無限尷尬之情,看神情無疑是說,請你老弟把藥物送入我口如何?俞秀凡緩緩把丹丸放入那文士口中,隨手端起了一杯開水,替那文士衝下了口中的丹丸。文士閉上雙目休息了一陣,臉上突然泛出紅光,睜開雙目,道:「小兄弟,這寺中有些什麼人?」

  俞秀凡道:「一位看顧香火的老丁,再就是在下我了。那丁老丈年過七旬,耳目不靈,行動不便,兄台需要什麼,只管吩咐在下就是。」

  文士臉上泛現微微的笑意,道:「小兄弟,你貴姓啊?」

  俞秀凡道:「在下姓俞,雙名秀凡,請教兄台?」

  文士沉吟了片刻,道:「我姓艾,比俞兄弟年長了幾歲,恕我托大,你就叫我一聲艾老大吧!」

  俞秀凡道:「艾兄既然長我幾歲,理應叫你一聲大哥才是。」

  文士笑一笑,道:「那豈不太委曲你兄弟麼?」

  俞秀凡道:「艾兄說哪裏話,小弟看艾兄器宇不凡,不知怎的竟抱病趕路,倒在荒野。如非小弟在此借讀,這寺中的丁老丈,耳目遲鈍,只怕艾兄……」

  話到此處,突然住口不言。

  文士笑一笑,道:「俞兄弟,世間有所謂緣分二字,咱們這番相遇,也許就是緣分了。」

  文士神色突然間轉變得十分凝重,緩緩說道:「俞兄弟,你在這開封可有親友?」

  俞秀凡搖搖頭,道:「沒有。大哥問此作甚?」

  文士探手從腰間褡褳袋,取出二顆明珠,道:「兄弟,這裏有明珠兩顆,請兄弟收下。」

  俞秀凡非出身於富豪之家,但他讀書頗雜,胸羅甚博,看那兩顆明珠,都如貓眼一般大小,燈光下耀眼生輝,心中雖然驚奇,但卻搖搖頭,道:「大哥這兩顆明珠光華耀目,想必是價值連城之物。」

  文士道:「兄弟好眼光,這兩顆明珠,價值在萬兩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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