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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也许是山区里的关系吧,五六天以来,雨滴滴答答的始终下个不停,从未间歇,从未中断,下得人们心中好烦、好闷,也好慌。

  这个时候,有一个黑衣大汉倏然冲进了小茶棚,他的头上没戴斗笠,他的身上没披风楼,满头满脸都是雨,满身满衣皆是水,裤脚上、鞋袜止全是泥浆,真是一塌糊涂。

  这个大汉双目无神,步履踉跄,脖子边、肩胳上有一处三寸长的刀创,虽然不断地经雨水冲洗,但是,鲜红的血依旧在汩汩地渗、汩汩地流。

  也许是他长途奔驰,可能是他受伤过重,踏进茶棚,就近在—张凳子上坐了下来,然后,上身一倾,动也不动地瘫痪在桌子上了。

  卖茶的一见就紧张起来了,他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快步赶了过来,轻轻拍着伏在桌子上那个人的肩膀、未曾受伤的另一个肩膀说:“客人醒醒,客人醒醒。”

  那个大汉却—无反应,依旧一动不动地瘫伏在桌上,象是过份的疲乏,也像是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是一件突发的事故。当然,耽在这里面的二位茶客全都转头注意起来了,尤其是那身穿白色长衫的年轻人。

  这位年轻人就是麦无名,因为,旧居八仙桌子上的“地狱门”三字叫他煞费猜疑。地狱门,江湖中既然未曾听说有这么一个帮派,而又没人知道有叫地狱门的地方,是以,他就朝与地狱门有关的方向寻找了。

  四川酆都,据传就是阴阳之门,安徽九华,也有不少主管阴曹地府的地藏王菩萨的庙宇林立在这里。麦无名略一衡量,太湖距九华较近,因此自然而然的他就跑到这里来了。

  卖茶的正在皱着眉头搓着手,他莫知所措,他束手无策,麦无名不禁就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想先过去看看那个黑衣大汉创伤的轻重,然后才能设法救治。

  就在这个时候,店门外又陆续闯进了三个壮汉,这三个人的装束也是一身黑衣劲服,与伏在桌子上的那—个完全—样,这就是说,他们乃是一帮之人了。

  他们一眼瞥见了他们的同伙、他们的弟兄,立即相继走过来下,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人说:“架回去!”

  “是。”

  另外两个同声应了一声,他们就一边一个,七手八脚地抬起了那个受伤的汉子,一转方向,迈步就朝门口走去。

  受伤的汉子似乎意识模糊不清,他勾垂着脑袋,口中喃喃的呓语连连。

  “地狱门……俺不要再去地狱门……”

  麦无名是有心人,而他又本耳聪目灵,那个大汉的的呓语声音虽然很轻,但字字清晰的钻入他的耳鼓,敲着他的心头!

  “等一等。”

  他原本已站立在桌子之旁了,如今把身子也回了过来。

  发话的壮汉朝他看了一看,随即抱起了双拳说:“阁下有何见教?”

  “哦!”麦无名见机转变了话题,他说:“外面下着细雨,而这个人又是受伤非浅,你们何不先替他裹伤再走?”

  “我们必须赶着回去。”那个黑衣壮议说:“这个人乃是敝庄庄丁,因为犯了过错,乘隙潜逃了出来,我等三人奉命追他回去。”

  “不管他是否犯了滔天大罪,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再说你们将他治疗一下,赶起路不也方便?”

  说话的汉子略一疑,他竟然从善如流,随即转向怔忡不安、一自站在旁边卖茶的人说:“好吧!那就麻烦老板,可否借床一用?”

  “可以,可以,你们请跟我来。”

  卖茶的领先走向一个隔间而去,挟着受伤同伙的两个壮汉跟之而上,说话的那一个也就随在后面。

  麦无名又回坐在他原先的座位之上,脑海中不住的萦绕着地狱门、地狱门……

  过了一会,这—行人怎么的进去,又怎么的出来下,只是把形式给倒反了一下,先进去的后出来,后进去的先出来,而中间的还是夹在中间!

  那个受伤汉子的头上已经被擦净了雨水、被扭干了衣衫,也给洗清了肩膀上的血污,当然,伤口敷上了伤药,颈肩处扎了白纱布,他的精神、他的体力也就恢复了不少。

  江湖人的生涯原是刀头舔血的生涯,是以,止血接骨,是他们武学必修之课程,伤痛药品,也是他们随身必备的东西,有些人还谨慎的加倍的带上内服之剂呢!

  说话的壮汉又朝麦无名一抱拳头,他含着笑意说:“多谢阁下关怀与指正,在下就在这里致谢了。”

  “仁兄客气了,出门在外,相互照应,乃是人之本分,认识的如此,不认识的也该如此。”麦无名欠一欠身,他也含着笑意说:“来,各位,这里坐,吃点东西再走还不迟,就让在下做个小东吧!”

  这个黑衣壮议也豪迈得很,他并不推辞地说:“这不叫阁下破费了吗?”

  “哪里的话?吃点喝点能花多少。”麦无名回头高叫了:“店家,请沽四斤老洒、三份牛肉、二十个包子。”

  “好,马上来。”

  这家小茶棚还兼卖烈酒、卤菜和面食,因为凡到这里的客人不是来作乐、不是来享受,他们大都是歇足解渴填肚子,然后拍扪屁股走路。

  说话的汉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阁下盛情,我们领了。”他转朝同行的弟兄说:“过去,我们就叨扰这位兄台一顿。”

  另两个壮汉扶持受伤的—个坐下了,然后他们各坐一旁以作照顾、以作监视。

  麦无名随即探手搭了受伤汉子的腕脉,因为他想澄清心头的疑云,那汉子的神情显得有些怪异。

  “你们这位同伴脱了虚?”

  说话的汉子脸色顿时微微的一变,他犹豫了一会,矜持地说:“他患有病。”

  麦无名对医学虽然只是一知半解,但对人身穴道以及血脉之运行却是了然于胸,他感到那个人脉博正常,他觉得那个人血路通顺……

  “有病?你是说他身上有病?”

  “哦!”那个壮汉解释说:“他心理上有病。”

  “哦!”

  麦无名释然了,但心中疑念依旧不减。

  “那他的伤痕……”

  “就因为他心理上有病,所以无端的与同事作意气之斗。”

  “阁下贵姓?”

  “阴,阴曹地府的阴。”

  麦无名听了又是一震,他追诘下去了。

  “贵庄是……”

  阴姓壮汉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沉吟一下说:“敝庄深居山坳,僻在荒谷,一向鲜为人知,不说也罢!”

  人有难言之隐,麦无名也就不便再续究下去,只有将疑念暂埋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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