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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降龙就更纳奇了,直翻眼睛。江苞却拉了他一下,说:“走吧!咱们白来啦!”伍降龙却忽然望着谢琴一阵狞笑,说:“小兄弟呀!你可别跟我耍这手儿呀?得啦,讲点交情吧!跟着我上一个地方玩去吧?”

  谢琴却发着怔,又像害羞似的,只是瞪着吴三贵。吴三贵站起来,说:“这位老爷要带着你去玩,你就跟去吧!”谢琴喜欢得笑说:“我还用换换衣裳啦?”

  伍降龙却用亮眼睛看着他的神色,江苞却又拉说:“走吧!走吧!带着他干吗?满不对,咱们猜错啦!别再弄得教人在暗地笑咱们!”伍降龙却依然盯着谢琴,并说:“谁心里在笑我,我可能看得出来。”

  谢琴却还是听着,显出莫名其妙的样子,既发怔,有发怯,可又不敢叫人带着出去玩。飞钩伍降龙的两只尖锐的指爪,就如同一对铁钩,只要抓住了人,人就跑不了。然而这时他失望似的,倒背起手来;翻着眼睛,泛思了又好大半天。刚才的紧张空气,完全涣散了。旁边癞子卢大跟吴铁肚又谈起闲话来。

  吴铁肚说:“怎么样啦?劫皇纲的那个案子还没破吗?”

  卢大说:“咱那儿知道,只听说天津府的赛秦琼快要来了。大概那个差事,还得在北京办。”

  吴铁肚呶呶嘴说:“北京,有飞钩伍老爷,还用得着别人来插腿吗?这件功劳难道都要来争?我想用不着,伍老爷要是为难,别人可就更不行啦!伍老爷是天下第一!──现在有伍子胥的钢鞭,还用得着秦琼的锏吗?”──他这话自觉说得很俏皮,把伍降龙捧得可以。

  伍降龙转过身来说:“吴老弟,你们镖行的人眼皮儿杂,看见什么告诉我一声!”

  吴铁肚受宠若惊的说:“一定一定!我今天就出门给你们找去,我也不管那个强盗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伍降龙说:“话既说到这儿,咱们是一家人,现在这儿也没有外人。几个小孩子我也都看过了,倒都是老实的孩子,他们听见也不要紧。就是,我告诉你──这件案子已经将辅侯爷辅大人牵挂上了,原因就是那批皇纲,全都是自西洋采办来的珠宝翡翠;是为皇宫内院,装设百宝镶嵌的屏风之用的。御用之物,想不到竟遭盗劫;昨晚更于辅大人的深宅之中发现……”

  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看,又低声的说:“按王法讲,辅大人有私匿大内珍品、窝藏劫纲大盗之嫌。然而辅大人明白,这是有仇人往他的家里栽赃,意图陷害他家受灭门之祸。因此辅大人在家中发现了那种不知从那儿来的怪异之物,立刻就报了御史衙门、顺天府衙门,跟我们衙门。几位正堂全都是半夜去的,会同检验无讹,确属外来飞贼移脏;辅大人并赶写奏折,禀明皇上。心明眼亮,正大光明!他又是开国元勋,世袭功爵,汗马功劳,立过不少,结果竟没有受一点儿处分。皇上圣明,毫不见罪,只敕拿贼。这么一来,我们才真正忙了起来。………”

  他说到这里一指猛霸王江苞,又接着说:“江老师跟辅大人在外多年,辅大人作过河南总督、川陕总督,还作过江淮总督。一辈子捕盗缉凶,得罪过什么绿林豪杰,结下过什么仇家,他自己全都知道,并且还都认识。如今的这案,分明是那强盗不为劫纲图财,只为得宝栽赃,他必是与辅大人的家里有不共戴天之仇无疑。并且辅大人也明白,当时就想起来了,断定那劫纲之密,必非一人;尚有党羽,隐身在戏班里。说实话我们现在才来捉拿。……”

  这些话一经说出,把听的一些人,连吴三贵、吴铁肚、七头、谢琴等等的人,站在那边听了半天的纪湘娥,全都吓得脸色苍白,都呆呆的说不出一句话。

  伍降龙特意的把谢琴看了看,遂傲然的说:“这些事早晚瞒不住人,不然我明说了,叫大家全都知道。还告诉你们说,我伍降龙要在五天之内破案,破不了案我就摘下这顶官帽,永不在衙门当差。二十年的名声我扔啦!可是我也得跟那两个或是三个贼人斗,直到他掉了头,或我进棺材,入土!”

  吴铁肚说:“有了伍子胥,还找不着楚平王么?有降龙罗汉济颠僧,还拿不着华云龙么?伍老爷既说是有贼藏在戏班里?那好,镖店我也不去啦!今天我就去帮您查一查戏班。现在京都的戏班儿有:五福班、升平班、全禄班、高升班。我跟我爸爸,全认识他们。倘若查出有个带着贼味儿的人,我当时就把他抓住,送到您的衙门里!”

  伍降龙点头说:“好,好,老江!癞子卢大!咱们走吧!在这儿打搅了半天,实在对不起!”说着他三人往外就走,吴铁肚赶紧往外去送。那伍降龙临出门的时候,还回头向谢琴看了一眼。

  吴铁肚把那三个人送到门外。然后,他腆着大肚子洋洋得意的回来,喜欢得笑的要闭不上嘴,自言自语的说:“行啦,到了咱们出名走运的时候啦!只要拿住贼,伍降龙跟江苞都得佩服我。作了官,发了财,买上一座大宅子,就他妈的不在这儿住啦!”他向他的媳妇又喝一声:“快给我舀洗脸水去!”说着他就回屋里去了。

  这时七头胡华官又把街门关上,赵华五,秦华奎等人还要喊嗓子,谢琴又拴起那杆花枪,要再练习。吴三贵却急得直跺脚,大声嚷嚷说:“还喊什么?还练什么?你们还想学戏么?算了吧!我也不教啦!我连唱带教三十多年,混到如今,穷得只差点没光屁股。平日不犯法,不得罪人,想不到今天差官也来了,捕头也来啦!幸亏还没把我跟你们全锁走。可是你们刚才没听人家说么,有贼藏在戏班子里啦!难道你们都没有耳朵?都没听见?还想唱戏啦!还要脑袋不要啦?……”

  他把几个徒弟说得全都发怔,不言语,就都彷佛钉在那儿啦!那吴铁肚在屋里匆匆忙忙的洗过了脸,连辫子也没重新编,穿上了一件夏布大衣褂,连钮子也顾不得扣,拖拉拖搭的向外就走,吴三贵赶紧问说:“你要上那儿去呀?”

  吴铁肚说:“我访一访去。”

  吴三贵叹息,说:“咳!你还去访什么呀?别多管闲事儿啦!别再踩一脚屎,闲事没管成,再惹出漏子来,那可就要赔上我的老命啦!辅大人你惹得起么?”

  吴铁肚却跟他爸爸发横说:“我是要帮助辅大人去捉贼!”

  吴三贵说:“咳!贼咱们也不敢得罪他一点呀!你也不想想,贼既是敢劫皇纲,又敢到辅大人的宅里去栽赃,还能够是个好惹的么?别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万一那个贼正是咱们的同行,不捉住还则罢了,要是捉住,叫他恨上了咱们,还不得反咬一口,我劝你,千万别出门啦!还是在家忍着吧,连镖行也别去啦!咱们就关着这两扇大门,我的戏也不想教了,过几天叫这几个孩子各去寻生路。我们受穷,挨饿都得认命!省得天天呕气,还说不定什么时候大班头就闯进门来,叫你提心吊胆。”

  吴铁肚却那里肯听他爸爸的话,就把嘴一撇,说:“老胡涂刚才跟人家乱七八糟说的是些什么话?琴官是新来的,那用得瞒人,岂不显得倒是无私有弊?我要不出去晃摇晃摇,帮助人家去破破案?咱们这里,你当飞钩伍降龙就能放了心啦?以后你就闭门家里坐,还许祸从天上来呢!”

  说着气忿忿的已开了大门,又回首向谢琴瞪眼说:“琴官你这小子可别跑!我要不是看你这一手指头就能戳死的软蛋包,我真得疑惑你啦!反正你决不是个好东西,等待会儿我回来,我再审你!”腆着大肚子就走了。这里一些师兄弟们都瞧着谢琴,谢琴只受了委屈似的,低着头擦眼泪。

  吴三贵走一走叹一口气,自己去关上了门,然后回过身来,说:“孩子们!你们也都歇去吧!都别着急,谁叫遇着了这事,这不但是咱们倒霉,所有的戏班,都算倒霉啦,飞钩伍降龙硬说咱们这里有贼。不错,咱们唱贾家楼,去程咬金的武二花劫过皇纲,贪欢报的浪里白条张顺,还杀了那么些个人呢。可是那是戏呢!真贼,咱们谁做过呀?可是现在就算叫人讹上啦!想起刚才伍降龙说的那话。我现在还直打颤,没法子!大概是咱们师徒到了缘分啦!”

  他的眼圈儿直红,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叹息,就回到了他的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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