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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但这时屋中,寡妇打扮的小芳,早就哭着站起身来,紧走两步,而将头投在刘得飞的怀里了,刘得飞不住地落泪。

  小芳抽搐痛苦着说:“好啦,我们又见着面儿啦,我跟你说明白了吧,我死了也甘心,因为……你不娶我,我就想寻死,天将要黑的时候,我走出了庙,想要投河,可是我的胆子又真小,我顺着河边哭着走,几次咬着牙想投河,可是我又不敢投,我就坐在一个河边哭,哭了有半夜,傍天亮的时候,就看见卢宝娥了,她说她正在找我,她又说你因为杀了韩金刚,打了官司了,被衙门捉去了,我就更着急,那时候我也不想死啦。卢宝娥就说,韩金刚死了,衙门还要捉我,她就带着我去找地方,找到北坞村一个带卖饼卖面的小茶馆,那儿有个老头儿、老婆儿,还有一个姑娘……”

  刘得飞摇着头说:“你不用细说了,那我都知道,你只说他们把你送到那里怎么样?”

  小芳又哭说:“她叫我在那儿不许出来,还有这镖店掌柜的卢天雄也去了一趟,拿话吓我,说只要是我一出那小茶馆的后院,不是叫衙门捉去,就是得叫韩金刚的朋友杀了,这两天他们天天有人要去一趟,总是拿话吓我。”

  刘得飞听到这里不由得怒气上升,小芳又哭说:“其实我死不死不要紧,我只是挂念着你,我怕衙门判你给韩金刚抵命,我就求那茶馆的老头儿给我写信,托我那两位干姊姊想法子,好救你,一共写了两封,都交给了卢宝娥,托她给带到城里,去交胡三太太,后来她告诉我,全都交给了,可是没有回信,我真急得要死。今天,一清早,天刚亮,卢宝娥骑着马,跟着一辆车,还带着许多人,又交给我这一身孝袍子,叫我非穿上不可,因为我是韩金刚的小女人,韩金刚既是死啦,我就得穿孝,我不穿,卢宝娥又拿刀逼着我,对我说,她把你从监里救出来了,今天你就要跟她成亲,叫我去一趟,我说我穿着孝怎么能够进你们的喜棚?她却说因为不叫你进喜棚,才叫你穿孝,你是韩金刚的人,不是刘得飞的什么人,你今天进城见了刘得飞就会把话说明白了!要不然杀你……我当时听了,也只好一咬牙,反正只要叫我跟你再见一个面就行,见了面我也想什么话都不说,卢宝娥骑着马是先走的,我叫那几个人逼着坐在车里,车帘子都挡得很严,我就来啦……”

  刘得飞气得抡剑狠狠地砍着地,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卢宝娥真毒,卢天雄也太无耻!”

  这时突然门一开,卢天雄在门外说:“得飞,你可别听这娘儿们的一面之词,我们救了她,把她安置在北坞村的小茶馆,那倒是真的,可是我们没逼过她,她的这身孝,也是她自愿穿的!”

  小芳捶着胸,浑身抽搐着痛哭说:“凭良心吧!”

  卢宝娥新娘子打扮也出了头,先假做不知似的,问说:“怎么回事?”

  又婉和地说:“算了吧!我的小芳姊,你愿意到了这时候还要破坏我们的婚姻吗?你做一件好事吧!”

  卢天雄却在院中喝一声:“众弟兄,给我把镖店的门堵住,亲友们来贺喜请他们等一等,无论是谁,也不许他出门!”

  但,刘得飞一手持着宝剑,一手拿着锁头铁链,并拉着小芳,忿然的出屋就想走,然而,门外镖头伙计足够二三十名,全都手持刀枪棍棒,密密层层地挡住。

  卢宝娥急的直跺红绣鞋,说:“这是为什么呀?得飞!得飞!我就是对小芳姊有点什么不好吧?可是,我也是为你,再说我也并没把她怎样,今天叫你见着她啦,这还不算就是行了吗,小芳!你也真是狠心!给我搅了这一场喜事,你就快照我嘱咐过你的那些话,快说一遍吧!”

  小芳却摇着头说:“我偏不能说!刘得飞是我的,我们在五年以前就相好!”

  里院的卢天雄的妻子,和几个女眷,连火司务跟吹鼓手,带那几个搭棚的人,全都跑到这前院来看,卢天雄却抄起了一杆大枪晃动着,喊着说:“都闪开!都闪开!我们可要拚命了!刘得飞!亲事的话,现在也不必提啦,你是否还有信义,你应当是不是见了这个娘儿们,你就娶我的侄女,现在我已叫你见着这娘儿们了,你为什么竟听了她的馋言,突又变卦,这是否还叫有信义?我们将她救活了命,安置在北坞村,并没将她害死,用车还接来见你,并且我对你种种关怀,种种的款待,为的就是提拔你,谁想你竟翻脸无情?像你这样的人,彭二也不能认你作徒弟!”

  刘得飞抡剑怒斥说:“胡说!我师父原是叫我娶小芳的,都是你一人要我,要叫你那无耻的侄女给我!”

  卢宝娥沉着脸在旁尖声的说:“今儿你不跟我拜天地都行,就是不准你骂我!”

  小芳这时越发的大哭了,说:“我把我的委屈都说出来,也就完啦,得飞你撒开手让我走吧!你们还是办喜事吧,我可真惹不起这一群厉害人!”

  刘得飞这时脑上的青筋崩起,满面怒气,摇头说:“不行,我可不能叫你跟我离开,我师父叫我娶你,没叫我娶卢宝娥,我不能跟你失信,不义,我跟他们可就不管那一套,因为他们全都是口是心非!”

  卢天雄抖枪“哧!”的一声向他刺来,刘得飞将宝剑“吧!”的向枪杆上一磕,旁边的小芳惊的“哎呀……”

  卢宝娥跃过来,将身挡在当中,摆着两只胭脂染的手掌,连说:“别这样!别这样!”

  刘得飞一手摸剑,一手拉着小芳,就走进了里院,他原想拖着小芳蹿上房去,可是因为现在是白昼,没有法子走,他想要杀开一条血路冲将出去,但卢天雄和手下的众伙计,群镖头,又都齐晃动着刀枪逼上来,刘得飞是顾的了自已顾不了小芳,这时他就想起了一个主意,就将小芳拉进里屋——那新房里,他站在门首,抡宝剑“克克!”“当当!”杀退了卢天雄等人,他随之也进了厅——新房,就急急地向门上穿上了铁链,“卡!”的一声,把这屋门就从里边锁上了。

  这倒真好!他把他自己,跟小芳,全都锁在新房里了,气得卢宝娥在外边怒骂:“不要脸!不要脸!占我的屋子!”

  由她叔父手中夺过来大枪,“哧哧”向窗里就扎,窗纸都扎破了,只是扎不着人,刘得飞在里边也不理,拉小芳到了尽里边,叫小芳在那新床一坐,他喘喘气,也坐在床头,但是待了不大的时间,忽见飞镖自外打人,刘得飞的手快,赶紧把镖接住,并赶紧把长桌拉开,——镜匣等等的东西可都“哗喇……”的一声就摔在地下了,刘得飞把长桌竖起,放在方桌上,就像个屏风似地挡住了床,他跟小芳安然坐在床上,外面虽又“吧!吧!”

  连打来了两镖,可全都钉在那桌面子上了,而打不着他们,吓得小芳投在他的怀里,刘得飞说:“不要怕!咱们就在这儿住下了,看他们能够把咱们奈何?”

  此时卢宝娥在外边气得都哭了,她又用力去撬那门,砍那门,可也没有给弄开,她大骂着:“刘得飞!你算是什么英雄?小芳!你真没脸!没脸!”

  骂着,用镖向窗里又“吧吧”的来打。

  卢天雄又在说:“不用着急,这也倒好,反正你们都别想逃,得飞!现在你可要细想细想啊!你这样办,不但太傻,没有用,反倒丢了你师父的面子,你也就一辈子都完了,好!我也不再说什么啦!你就在屋里细想想好啦,你要吃什么我这儿也有,你索性就在那屋子里养老,我也很乐,可是你别出来,出来我们就得讲讲理,你还是得跟我侄女拜花堂……”

  又呵斥着说:“宝娥,你回屋子里去,不要闹,也不要生气,反正又丢人又不讲理的是他,不是我们,再说这事情也不是没办法,耗着他,难道他们还真能在这屋里等到生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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