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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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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泰保看了,不禁呆呆地發怔,心中十分煩惱,他便把這半張信箋收在信封裡,揣在貼身的小褂口袋裡,又把屋門開開。他急得在滿屋子裡亂轉,心說:「不對!憑蔡湘妹跟她爸爸,還會寫隸字?這盜劍的一定是另一個人。今天白費了半天事,雖然也佔了點兒小便宜,可是腦後也挨了一磚頭。這件事兒我弄錯了,與蔡家父女無關,由明天起,我還得重新去找線索!」他在屋中轉了半天,便躺到炕上去睡,腦裡卻還在思索著這件事。感覺到是一片茫茫,無從下手。心裡又想著蔡湘妹,他真有點兒睡不著覺。 待了半天,李長壽回屋來了,推了他一下,說:「劉爺,你這麼早就睡了?不賭一下去嗎?今兒班房裡可真熱鬧,光是提督衙門來的人就有二十多,兩份牌九,一份骰子。」他假裝睡著了,沒有言語。李長壽就由他的一個小木匣子裡取出些錢來,又跑出去撈本兒去了,少時劉泰保就真睡著了。 到了次日,起來還有點發怔。劉泰保到西大院跟禿頭鷹又談了半天,仍然是感覺到毫無線索可尋。他就在西大院吃了午飯,又到前門外煤市街全興鏢局,去找他的表兄神槍楊健堂。 此時楊健堂正在家,一見了他的面,就說:「我正要找你去呢!」隨即把他拉到櫃房裡,屏去了眾人,就向他問說:「你做的那是什麼事呀?」劉泰保發著怔說:「哎呀大哥,我做了什麼事啦?你這麼大驚小怪的!」楊健堂說:「反正你自己明白,別跟我裝癡!」劉泰保就不由有些生氣。 楊健堂又說:「前天夜裡,你們府裡丟失了寶劍,現在鬧得九城無人不知,提督衙門派了許多官差,在各處捉拿盜劍的賊人。你知道那寶劍的來歷嗎?那是李慕白送給鐵小貝勒的,李慕白若是在九華山得了此信,他也一定要下山來為鐵小貝勒尋劍,他的武藝你惹得了?」 劉泰保冷笑著說:「豈有此理!我又不是盜劍的賊人,李慕白也罷,提督衙門的官人也罷,問得著我嗎?」楊健堂說:「你說問不著你,可是連我都相信劍是叫你偷去了!」 劉泰保氣得臉色發紫,掄起了拳頭,對方若不是他的表兄神槍楊健堂,他這一拳早已打了下去。他恨恨地罵道:「這一定是得祿說的,除去了他,誰也不敢疑惑我!好啦!我回去找他去,旁的都別說,我先給他一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楊健堂冷笑著說:「你真不要命了?你就闖禍去吧!反正你不過是我的表弟,也不是我的親兄弟,連累不著我!」 劉泰保頓腳急得要死,說:「大哥你怎麼真相信他們的話!早先偷過你的錢倒是真的,可是現在我怎敢偷盜府裡的寶劍呢?前天夜裡府裡失了寶劍,昨天我就在外邊訪查了一天,打算查出來線索,好給我自己洗刷乾淨。可是他媽的訪查了一天,倒是得著了一點兒頭緒,沒想到後來又弄亂了!」 楊健堂見劉泰保這樣著急,才相信不是他偷的,遂坐在椅子上,皺著眉想了一想,就說:「這件事你真得設法洗刷乾淨了!得祿為人忠厚,他雖然疑心劍是被你盜的,可是他並沒對別人去說,只是昨天找了德嘯峰,叫嘯峰勸你把劍再偷偷地交還,也就算沒有事兒了。」 劉泰保頓腳說:「要了我的命我也交不出劍來呀!那寶劍我連細看也沒看過!」楊健堂說:「這麼說一定是有飛賊大盜現在潛伏在京師。鐵小貝勒以為,盜劍的人必是一位俠客,所以他不願意深究,可是提督玉大人對此事卻極為震怒,他已限官人在三天之內捉獲賊人,追回寶劍。可是我怕三十天也破獲不了。你現在又沒有事做,倒真應當下些工夫,在各處轉轉,訪一訪京城現在有什麼可疑的人,同時我也給你幫忙,在各鏢店、各客棧也替你訪一訪。」 劉泰保拍著胸脯說:「我早就發了誓,不追回寶劍,我不姓劉。好!大哥你既肯幫忙,咱們就分頭辦事。你再叫德嘯峰告訴得祿,我一朵蓮花不是盜劍賊,信不信由他,反正十天之內,我把人贓俱獲,送到衙門去處理!」楊健堂說:「別應他日期,咱們極力訪查就是了!」劉泰保站著喘了喘氣,就說:「那麼我走了,我今天再在街上轉一天,尋不出線索來我不回去吃飯!」說著,就走出了全興鏢局。 他在前門大街轉了半天,後來又進了城,在西城各處去繞,不覺就到了鼓樓前。向西一看,就見那玉大人的宅子前又是一大圈子人,劉泰保就想:「訪查這蔡家父女沒用!就算他們是飛賊,可也一定不會寫隸字,寶劍不能是他們偷的。」可是不知為什麼,那邊就像有吸力似的,把他又吸到了那邊的人群裡。 此時蔡九又在耍著流星錘,蔡湘妹在旁邊「鐺鐺」地敲鑼。她斜著眼看了劉泰保一眼,劉泰保就朝她張嘴一笑,蔡湘妹卻沒招呼他,只是用她那纖手拿著鑼錘緊緊地敲。 劉泰保看了一會兒,忽見又有兩個玉宅的僕人擠進了圈子,擺著手說:「別練啦!別練啦!」蔡九趕緊收住流星,作揖說:「再叫我這閨女踏踏軟繩,我們爺兒倆就收場了,因為今天掙的錢,還不夠我們爺兒倆的店錢飯錢呢!」 兩個玉宅的僕人卻說:「不是不許你們練,是我們宅裡的小姐要瞧瞧你女兒踏軟繩。」蔡九立刻笑著說:「那真是宅裡的小姐抬舉我們。我一定叫我閨女賣點兒力氣,孝敬宅裡小姐一段兒好玩藝。」 旁邊蔡湘妹就笑著問說:「是到宅裡練,還是在門外練?」玉宅的僕人說:「宅裡全是磚地,不能叫你們那槍頭子插碎磚地,你們就在這兒練吧!」說著就張著手驅逐閒人,像趕狗似地叫著:「躲開!都躲開!往遠處瞧去!」 劉泰保首當其衝,因為他站在最裡層,就被個玉宅的僕人硬推了一下。他立時翻了臉,罵著說:「喂!小子,你睜眼瞧瞧人,別硬推!」玉宅的兩個僕人都瞪眼說:「怎麼?你還要發橫嗎?快滾快滾!」 劉泰保挽起了袖頭,說:「跟你爸爸說話,就這麼不客氣?小子睜眼看看我是誰?」玉宅的僕人說:「管你是誰呢,也得滾開!」 劉泰保一看,蔡湘妹正在瞧著自己,這個臉他不能丟,隨就把胸脯一拍,準備打架。這時圍觀的人全都被驅走了,只剩下劉泰保一人,他就決定不走。高坡上正有兩個官人提著鞭,瞪著眼往近走來,玉宅的兩個僕人就說:「好!官人來啦,你也別發橫,上提督衙門說去吧!」劉泰保很著急,心說:不好!光棍不吃眼前虧,如今我不但要吃虧,還要丟人! 這時高坡上有人喊叫道:「賣藝的人預備著點兒,小姐要出來了!」劉泰保更覺得難為情,心說:昨天我還在蔡湘妹的面前吹了半天,說我跟玉大人是好朋友,小姐也是我的熟人,如今要真叫人家的奴僕皁隸給趕走了,那才叫丟人洩氣呢! 於是他趕緊放下了袖頭,走過去向那兩個官人拱手,笑著說:「二位吃過飯了?這玩藝兒練得真不錯,怎麼,宅裡小姐也想出來看看嗎?小姐專愛看這些武玩藝,前幾天在德五爺家裡,我就看見這裡的小姐看德少奶奶耍花槍呢!」 兩個官人本來是瞪著眼走過來的,一聽劉泰保說了這話,他們的眼睛也不瞪了,一個就說:「請往東邊站站吧,宅裡小姐一會兒就出來了。」劉泰保忙點頭說:「好,好。」他慢條斯理地往東走了幾步便站住了,然後抬頭向蔡湘妹笑了笑,蔡湘妹卻似乎並沒看見他。那玉宅的兩個僕人和提督衙門的官人都遠遠地望著劉泰保,他們彼此談說著,彷彿猜不透劉泰保是個怎樣的人物。 此時蔡九已把雙槍插在地上,軟繩架子支好,高坡上就出現了幾個僕婦。蔡湘妹用手掠掠頭髮,揪揪衣裳,把腰間的白羅巾也弄平展了。 此時坡上,玉宅的大門裡就出現了那位玉三小姐玉嬌龍。劉泰保站的地方很合適,一抬頭就看見了玉小姐;他見玉小姐今天沒穿斗篷,只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緞皮袍,雙手揣在一個水獺皮的手筒裡。蔡湘妹在下面向坡上拜了一拜,玉嬌龍就微微笑著,清脆地說了聲兒:「練吧!」於是蔡湘妹一飛身,雙足就踏上了軟繩。 這時蔡九也躲到一邊,也用不著敲鑼了。只見湘妹在繩上蹁躚跳躍,手舞足飛。真如嬌鶯穿柳,彩燕掠波。此時天際上滿舖著霞雲,燦爛似錦,彷彿也在望著這繩上飛翔著的少女。坡上的幾個老家人和僕婦,全都看直了眼。那位小姐玉嬌龍,卻微微笑著,她的眼珠隨著蔡湘妹的身子亂轉。坡下的兩個官人和兩個僕人,也全都發了呆。 劉泰保倒不大看蔡湘妹的技藝,他只是留心著玉嬌龍,覺得這位小姐真是太美麗了,太華貴了。尤其是她臉上的那種微微地笑,就像是將要開放的牡丹花似的,這種大方的笑容,這種笑是蔡湘妹所不會有的。 劉泰保看夠了玉嬌龍,又去看蔡湘妹,想到這繩上的少女就是昨夜燈畔的情人,他又不由得一陣銷魂。看著眼前的兩個女子,他早已眼花繚亂,把丟寶劍、尋賊人、洗冤屈的事全都忘了。正在他有些飄飄然的當兒,忽聽許多人都「哎呀」一聲驚叫,原來蔡湘妹一失足,就如一朵花由樹上墜下來一般,立時她的身子就挺臥在地下,昏了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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