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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这时猴儿手也随着进村来了,他就惊讶着说:“啊呀!刚才我明明看见是四辆车三匹马进到村子,现在怎么就剩下两辆车了?”杨丽芳下了马提枪去敲门,杨健堂却赶过来把她拦住,说:“别莽撞!我们照着规矩叫门。”杨丽芳遂紧紧用手敲门。杨健堂就向蹲在地上的车夫问说:“你们是随贺知府来的不是?”

  一个赶车的就回答说:“我们是贺知府家雇来的车,今天一早雇了我们,讲好是由北京城到房山县,来到这儿可又说要顺便看看亲友。一起来的是四辆车,两辆是人家自己宅里的,除了贺知府和一位费爷,还有两位太太,这儿大概就是那位贺太太的娘家。可是费老爷、贺老爷才坐了不大工夫,就又坐着自己的车往南走了,有一位太太骑着马也跟了去啦!”说着用手向南指着。南边连着一行白杨树,就有一股小径,地上果然有车辙。

  杨健堂急忙问说:“走了多少时候了?”赶车的人说:“走了多半天啦!一来到这儿就走啦!我们是在这儿等着的。待会儿里边还有人出来,要上房山县呢!”杨健堂急向孙正礼说:“快往南去追!”

  猴儿手仍惊诧着说:“我可只瞧见车马进来,没瞧见有车马往外走呀!”孙正礼打了他一个大嘴巴,说:“你这小子的两只眼哪管事儿?”他立时上了马,往南出了村口飞奔而去。

  此时俞秀莲也甚急躁,就帮着杨丽芳上前打门。两扇门都快被她们推倒了。里边才有个妇人的声音问道:“什么事?这么乱捶门?”两扇门开了,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一身干净的青布衣服,头上戴着银簪子,虽然老了,可还是风流俊俏。猴儿手猜着这一定是张寡妇,是贺颂的小丈母娘了。

  杨丽芳忿忿地说:“我找贺颂,找费伯绅!”说着迈步向门里就走。张寡妇伸着两只胳膊挡着门,嚷嚷着说:“哎哟!你别怔往里闯呀!你一个妇道人家。拿着枪,我们又不认得你!你闯进来,到底有什么事儿呀?”

  俞秀莲揪起来张寡妇的一只胳臂,说:“你别害怕!我们只找费伯绅、贺颂说几句话,你容我们进去,绝不惊扰你们!”此时杨丽芳已进去了,俞秀莲也随之进内。张寡妇还张着两只手,跳着脚嚷着说:“哪儿来的两个贼老婆,这么不讲理,怔闯进人家的家门?快给我滚出去!赶车的快进来!帮助我把这两个婆娘打出去!”

  门前赶车的跟几个赌博的闲汉,知道这件事不妙,都跑到一边去了。张寡妇在后边跺着脚儿追俞秀莲,大声嚷着,却被猴儿手从后腰一抱,给抱了起来。张寡妇的手脚乱挣扎,猴儿手却把她抱到大门口,放在了车前的骡子上。张寡妇下也不敢下,只管大声喊叫道:“来了强盗啦!街坊邻舍快来人吧!”猴儿手反把门挡住,杨健堂就说:“猴儿手,规矩一点儿!”

  这时俞秀莲和杨丽芳已进到院里屋中去查看,俞秀莲的言语倒很和蔼。杨丽芳却因为心急,态度不免暴躁。这院子非常之小,只有六间土房,屋中的陈设倒不贫寒,却是一个男子也没有,只有三位亲戚、邻舍的妇人,还有一个丫鬟、一个仆妇,此外就是那刚才坐着车来的张寡妇之女,贺颂的姨太太。

  这妇人年纪不过二十上下,长得不太美,可是极为风骚,红罗衫子,绿绸裤,满头的金首饰。她胆子倒是很大,见了杨丽芳一点儿也不害怕,并拿着太太的架子说:“你们可也真能干,我们躲出来这么远,你们到底还追来。究竟你们跟我家老爷是有什么仇呀?你们要打算怎样呀?难道你们拿着刀枪来,还真是非得把他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杀死吗?”

  俞秀莲说:“你别废话!贺颂跟费伯绅在哪儿啦?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也不能动手就伤人!”妇人撇着嘴说:“他们藏在哪儿啦,可是连我也不知道!依着我这回连跑也不跑。我也知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德五爷的少奶奶,你们杀了人,官方不至于拿不着凶手!”

  杨丽芳抡起枪杆向这妇人就打,吓得旁边的婆子、丫鬟全都乱跑。妇人的身上挨了一枪杆,她就躺在地下撒泼打滚,漂亮的衣服都滚脏了,簪环首饰也都掉了下来。她头发蓬乱,满面是泪,大声哭骂说:“你们找得着我吗?我又没害死过谁的娘!我嫁了贺颂那老头子还不到二年,早先他做知府,享福、造孽,我全都不知道!他家里也不只是我这一个老婆。我跟了他就够倒霉的啦!我凭什么还替他挨杀受打?”她边说边放声大哭。

  也不知张寡妇是怎么下的骡子,就见她又跑进院来,低着头,向着俞秀莲的刀上去撞,并说:“你们不是凶吗?你们就拿刀拿枪把我们娘儿俩杀了吧!”

  俞秀莲赶紧把双刀藏在背后,说:“我们与你们并无冤仇,是找你们来好好说话,你们别这样撒泼!只要能把贺颂、费伯绅去的地方告诉我们,我们立时就走!”杨丽芳也瞪眼逼吓着说:“快说!”

  那贺颂的姨太太就喘着气站起身来,说:“我告诉你们他去的地方。你们可得只杀死费伯绅,别伤我们的老爷!”俞秀莲说:“我们本来无意杀人,只是得捉住他们审问审问。”

  妇人点头说:“得!那我就告诉你们吧!这许多日费伯绅就天天拿话吓唬我们老爷,说早先的什么姓杨的女儿现在嫁给德家当儿媳妇了,会使刀枪,只要她一知道了咱们的住处,她就许能来要咱们的命!我们老爷就吓得不得了。费伯绅又时常跟我们老爷逼银子,说什么今天请来个镖头,用银五十两,明天又得联络衙门,又得拿出多少钱。他并说还有俞什么莲啦,玉娇龙啦,都是那德家的亲戚,都打算帮德家的媳妇报仇呢!

  “我们老爷又心疼钱又害怕,早就想离开北京,可是他年纪太老了,腿脚都不便利了,再说又没处去逃。所以吓得他天天夜里睡不着觉,怕你们去割他的脑袋。今天一清早,忽然费伯绅就到我们家里,惊惊慌慌地逼着我们老爷立时就跟他逃跑,说是他家里昨夜出了事儿。德家的媳妇找他报仇去啦!幸亏他防得严,才没叫人抓住,可是这事情不能算完。他对我们老爷说:‘今天晚上一定杀你来,官人、保镖的,也都没法保护咱们了!只有快走,才能逃命。’我们老爷这么才马上跟着他,带着我,带着包裹行李,就跑到这儿来了。

  “本来打算连费伯绅都在我娘家这儿住些日子。可是才一停住车,进来还没喝一碗茶,费伯绅又说这儿不妥,这儿靠着大道,容易叫人找着,他就立刻又要走。我们老爷也不敢离开他,就也跟着他又走了。”

  杨丽芳急急地问说:“他们逃往哪儿去了?”

  妇人说:“费伯绅说他在房山县有朋友,那儿最稳妥,他们就先去了。女魔王保着他们,把我的几只包裹也给拐走啦!他们叫我在这儿住几天,说是你们找来了也不要紧。可是我不能离开我们老爷,我的包裹里的金银首饰、值钱的东西,还都在李大的车上呢,要叫那女魔王拐跑了可怎么好呀?值好几千呢!我得去找去,歇会儿我也去追他们上房山县!”

  俞秀莲听这妇女说话谅不是假,她就向杨丽芳说:“咱们走吧!”杨丽芳还是死心眼,各处又看了看,见果然没藏着什么人,她就向张寡妇母女道歉说:“打扰了你们半天,你们放心吧!这事与你们并无相干。”说完她提着枪依旧忿忿地出了门,上了马往南就走。俞秀莲又怕贺颂跟费伯绅藏在这村里别的人家,她就请杨健堂带着猴儿手不要离开这里,她自己收了双刀,跨上马,跟上杨丽芳走了。

  两人顺着村南小径、地上的车辙去走,不一会儿就认着了大道。只见史胖子催马从北边赶来,高声问说:“要往哪里去呀?”俞秀莲说:“贺颂跟费伯绅早就又逃走了,他们逃往房山县去了。他们坐的是车,一定走不快,咱们还能追赶得上!”

  史胖子大笑说:“好狡猾的费伯绅,我看他许是会土遁吧?真能气死诸葛亮!这老家伙,我倒要会会他。来!姑娘跟少奶奶随着我走,房山县是咱们熟悉的地方,那儿还有我两个朋友呢!”说着,他把马紧催,赶到前面领路,杨丽芳、俞秀莲就跟在他后面走。

  三匹马都极快,由南转西,不过走了三五十里路,就来到了房山县,沿途却没见着费、贺二人所乘的骡车。此时天色已是下午五时左右,俞秀莲跟杨丽芳还连午饭都没吃。进了城,她们就先找了一家饭铺,打算休息休息,并吃饭,三匹马也都叫门前的闲汉给牵到附近的店房去喂。俞秀莲倒是饥不择食,可是杨丽芳却连一点儿东西也吃不下去。史胖子却连坐也不坐,他就往街上访查去了。

  待了一会儿,史胖子就回来了,还同着他的一个朋友,也是个山西人,在本地一个小钱庄做伙计。这人是此处的地理鬼,他就说:“姓贺的跟什么诸葛高我也不认得,不过刚才有人从西边来,说是在路上看见了一个女保镖的,保着两辆车。”

  俞秀莲立时站起身来。说:“那一定就是何剑娥,往西是什么地方?”这山西人说:“往西过拒马河,可就是涞水、易州,再往西就是西陵了。过了西陵就是紫荆关,再往西就是五回岭。那一片地方尽是山,山上的歹人很是不少。”俞秀莲听了一阵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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