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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刘泰保撇嘴笑了笑,把秃头鹰的鼻烟往自己的鼻子上抹了一把,握着拳头低声说:“告诉你个准信儿!我刘泰保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一两天内准保抓着狐狸,得回来宝剑!”秃头鹰笑了笑,刘泰保又说:“不是吹!现在我添了个膀臂,有人帮助我!”

  秃头鹰问说:“谁帮助你?是有名的人吗?”刘泰保说:“自然有名!是我媳妇的大姊。”秃头鹰一笑,说:“你媳妇的大姊只能帮助她给你做双鞋。”

  刘泰保说:“你爱信不信!现在你到我家里去,我求你点事儿。”秃头鹰问说:“什么事儿?”刘泰保说:“你先别问!”说着拉着秃头鹰就走。

  回到家里,北屋关着门,湘妹还没睡醒。刘泰保叫秃头鹰进南屋里去等着。他就进到里院,先咳嗽了一声,问说:“得禄大哥起来了没有?”得禄正在刷牙漱口,听见刘泰保的声音,他就推开门,说:“请进来!”

  今天得禄的脸上特别和气,刘泰保就拱手说:“我不进去啦!大哥你把笔墨纸砚借给我用一用吧!我穷得过不了年,得跟人家借点儿印子钱,写一张字据。”得禄把笔墨拿出来,并给了两张很厚的毛边纸。

  刘泰保接到手里才要走,得禄却又叫他站住,笑着问说:“你知道俞秀莲来了吗?”刘泰保摇头说:“我不知道。”得禄说:“昨天我可听见德宅的佣人说了。俞秀莲到了北京,住在德家,可还是梳着辫子,大概她没跟李慕白在一块儿。”刘泰保说:“管人家呢!”

  得禄说:“俞秀莲专爱行侠仗义,抱打不平,你应当到德啸峰家去设法央求,叫她替你拿贼。”刘泰保笑着说:“禄大哥你太看不起兄弟啦!我自己惹下的贼,自己没法子拿,去求一个女流之辈,那我可有多么泄气!”说着话一笑,转身走了。

  他到了外院南屋,把笔墨纸砚都放在桌上,拉着秃头鹰的胳膊说:“求你给画一张画,要画个小脚儿的老妈,可要有狐狸尾巴。”秃头鹰气说:“我哪会画画儿呢?画个忘八还可以,老妈儿我可不会画!”刘泰保举起拳头,比着秃头鹰的脑袋,说:“你要不画我就打你,快画!先画个老妈儿,照你媳妇的模样儿画出来就行!”

  秃头鹰没法子,又好笑又好气,只好用五个指头拿着笔,费了半天事儿,才画了个老妈儿。脑袋大,腿短,两只小大脚撇着,脸上是五个黑点,算是鼻子眼睛嘴。刘泰保在这老妈儿的腿旁加添了一条狐狸尾巴,好像是一把扫帚。又在下面画了个小狐狸,其实一点儿也不像狐狸,是个“四不像”。

  刘泰保把着秃头鹰的手,在空白上又写了“碧眼狐狸死在眼前”八个大字,然后说:“好了,麻烦你了!”秃头鹰瞧着他自己画的那个老妈儿,不住地笑,说:“老哥!你又想出什么主意来啦?”刘泰保笑着说:“你别多问!三天之内,我要拿狐狸肉包饺子请你吃。给你一张狐狸皮,你拿回去给你媳妇做耳朵帽儿。并且我还叫你开开眼,看看那口斩钢断铁的宝剑!”说着,就把秃头鹰推走了。

  下午,刘泰保很安适地睡了个大觉。吃完了晚饭,不多时,俞秀莲就来了。刘泰保向他媳妇要了一支钢镖,用那张画着老妈儿的纸包上这支镖,他就走出门去了。在街上转了半天,就转到了玉宅的门前。此时天色尚未打二更,但玉宅的大门已然关了,高坡上没有一个人。

  天色昏黑,风很大。刘泰保脱掉了鞋揣在怀里,却从怀里掏出来那用画包着的钢镖,鼓起胆气,飞身上房,将这支镖连那张图画,一扬手打进玉宅的院落里。他赶紧又跳下来,连鞋也不穿就跑,身后便听锣声紧响。回到家里,他一句话也没说,心情十分紧张,料定碧眼狐狸非来不可。可是直到天亮,仍是毫无动静。

  到了第二天,刘泰保就到西南北城、各茶馆去宣扬,说是自己在三天之内,一定要捉获碧眼狐狸。同时就听有人秘密地说:“玉宅昨晚又出了事……”刘泰保却连听也不敢听,就赶紧溜走了。这一天他就没回家,直到晚间二更天他才回去,一看,俞秀莲已然来了,媳妇正陪人家说话儿。

  蔡湘妹一见刘泰保,就说:“喂!你回来啦!今儿可有两个官人来传你!”刘泰保点头说:“我知道,那是提督衙门来的。他们明天再来,就说我初一那天一定去给他们拜年。”又向俞秀莲说:“大姊!今天晚上贼人一定来,您防备着点儿!”俞秀莲说:“我愿她现在就来。快点儿把你们这件事办完,我还得赶紧回家去呢!”

  刘泰保又叫媳妇给俞大姊换碗热茶,他就拿上一口刀,装上百宝囊,往南屋里去了。还没进屋,他就先把火折子晃着了,刀在前,人在后,到了屋内,四下照着无人,他才把门关上,熄了火折子,躺在了炕上。

  这时窗外黑天沉沉,寒风呼呼,此地靠近城墙,连更声都不易听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北屋里灯光通明,火也很旺,蔡湘妹跟俞秀莲谈得很是相投,她也忘了困倦,并且又说又笑。俞秀莲也很喜欢湘妹的活泼天真,就也笑着说:“可惜你已嫁了,不然咱们做个伴儿有多么好?我可以带着你到许多有名的好地方去,像九华山、雁荡山、峨嵋……”

  正说着,忽然她噗的一声把灯吹灭。蔡湘妹吃了一惊,就见俞秀莲已站起身来,轻轻把双刀抽出。蔡湘妹也赶紧掣刀在手,并拿着一支镖,俞秀莲却向她摇头。窗外是只有风声,并无旁的声音。俞秀莲轻轻把门启开,一跃出屋,紧接着一跳脚就上了北房。房上有一贼人抡刀向她就砍。俞秀莲左手的刀猛磕前去,就听呛啷一声,右手的刀又夹着疾风削去。贼人不敌,赶紧跳出墙外,两脚才落实地,俞秀莲已经追下来了。贼人见刀光在眼前一晃,她赶紧横刀去迎,却不料俞秀莲另一只手中的刀同时砍至,正劈在她的左腕上。贼人便哎哟一声,回身就跑。

  这贼人跑得极快,又加着负伤逃命,简直如同飞一般。秀莲在后紧追不舍,顺着城墙一直往西,跑了四五里路,忽然又往南。此时秀莲距离贼人不过六七步,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忽然贼人一转身,她右手曳着的那口刀就向秀莲飞来,秀莲赶紧向旁一躲。贼人掉头拚命又跑,秀莲又紧追,这就来到了鼓楼西大街。贼人跑上了一座高坡,秀莲随着追了上去,贼人便蹿上了一家大宅院的屋宇。秀莲也蹿上去,自后一刀砍去,贼人就“啊”的一声惨叫,滚下房去。秀莲也跳下去,见是一所花园,贼人哎哟哎哟地在地上乱滚。

  秀莲赶过去挥刀要结果这贼人的性命,此时忽见有一条细长的黑影扑来,手中的剑光向秀莲就刺。秀莲用刀相迎,却听“锵”的一声,右手中的刀就被对方的宝剑给削落了一截。秀莲惊道:“啊!你就是盗剑贼!”可是她并不退后,疾忙将右手的刀柄撒手,左手的刀换在右手,“飕飕飕”连声猛砍,同时并躲避着宝剑。对面的人也抖起了剑光,紧紧迎敌,不肯稍让。两人相战十余合不分胜负。

  此时前院已然“铛铛”鸣起了锣。使剑的人抡剑向秀莲猛劈,秀莲却托住了他的右腕,而对方可也把秀莲擎刀的那只手揪住了。不过秀莲却吃了一惊,因为她觉出这个贼人的手腕很是柔腻,并且腕上有个很硬的圆圈子,好像是一支玉镯。这个人穿着青衣,半个脸也蒙着黑纱。秀莲抬起左脚尖要向对方的小肚子去点,对方却用脚蹬住,倒是只大脚。

  此时前院已人声鼎沸,梆锣乱敲,这个人就急急地夺开手。秀莲揪不住他,便撒了手,同时也抽回刀来,跳起来又砍。那人舞剑招架了三四合,返身便跑,秀莲仍然紧追,那人虚晃一剑,就钻进一个后窗户里了。此时灯光已扑进花园里来,秀莲就飞身上了房,顺着房走去。只见下面有一二十人都打着灯笼,提着刀棍,拥往花园里去了。

  秀莲在房上鹭伏鹤行,很快地就由这所大宅院跳到了邻家的房上。走出很远,她才跳下来,这里就是条昏黑的小巷了。穿过两条小巷便看见巍巍的城墙,她又顶着城墙往东去走。此时她的手中只剩下一口刀了。

  因为这对双刀是她父亲当年在世时给她订打的,如今折了一口,她不免有些伤心。她晓得刚才斩断自己钢刀的那口宝剑,就是李慕白在三年之前从柳建才手中得来,又献给铁小贝勒的那口剑。而且,刚才那使剑的人极为可疑,那个人的剑法相当的精熟,有几处剑法都好像是李慕白曾使用过的。尤其那个人的手腕,和腕子上的圆镯……

  俞秀莲一路思索,到了刘泰保的家门,便越墙进去。刘泰保夫妇都提着刀从屋中奔出,俞秀莲就笑着说:“是我!”那两人赶紧放下了刀,问说:“俞大姊,捉住贼人了没有?”俞秀莲进了屋,摆摆手,把刀放在桌上,说:“我的一口刀被她们的宝剑削折了,明天还得去配一口,分量就怕不能一般儿沉了!”刘泰保和蔡湘妹齐都吓得发了怔。

  俞秀莲自己倒了一碗茶喝着,又摆手说:“你们不用担心了!明天就可以得到消息。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你们不要再到各处去胡说,反正年前我一定叫贼人把宝剑交出。交出宝剑来,别叫他再胡为,也就算了,因为我还要赶紧回巨鹿,不能常在北平住。再说,我们都与德啸峰相识,倘若我们把玉正堂逼得太甚了,难免他就要迁怒于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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