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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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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芳又问说:“陶九住在?……” 卖花的指着说:“南边,雷公巷,要不然他的外号儿为甚么叫小雷公呢!” 铁芳忽又问说:“我的这匹马,你最好能够找个地方替我存起来,可千万不要叫人知道是我的马,我就加给你二十两。” 卖花的说:“这容易呀!西街上李家车店跟我最熟,他那里有马棚,有现成的草料。我就说这琵琶巷来了个外乡客,在窑子里住了了,他的马没地方存,叫我找个地方存这匹马,我看也是很平常,谁能想得起是韩大相公的?” 铁芳点头说:“好!就这样办!可是这时天色都快黑了,城门恐怕要关上了,今晚你给我找个地方住才好!” 卖花的指着说:“春风院,那里边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你、不想你的,我带着大相公去,叫他们把美鹃找来,美鹃那姑娘你还记得吗?大相公不是先认识她,后来才认识蝴蝶红吗?她要是一听说大相公叫她,她还得不赶赶忙忙地梳妆打扮,跑来陪着你过大年夜?” 铁芳说:“我不是要这样,我是想找个地方暂且待一会儿,天再黑些时,我就去找独角牛。那个地方,须要没人认识我,我可以多送给他钱。” 卖花的说:“那除非大相公到我的家里去,我家里只有个老娘,她又不认识大相公。院里有一家邻居,也是一个老娘,带着个儿子,儿子又是个瞎子,整夜弹着一把弦子,在街上去算命,今天除夕,他的买卖更得忙。我们那两扇破门一夜不关,大相公你爱甚么时候出去都很方便。” 铁芳说:“好!那么我就到你家里去打搅了。” 卖花的说:“可是屋子太空,又太脏。” 铁芳摇头说:“都不要紧!” 于是,铁芳就牵着马,随着卖花的离开了这里,走到西街上的那李家店门首,铁芳将马上的一件行李和一把宝剑解下,就叫卖花的将马牵进去,少时卖花的出来就带着铁芳到了他的家。他的家几乎靠近西城根了,地方很僻静。他家里果如他所说的,只有他的老娘,还正在生着病。铁芳先由身边拿出银票给了他,他就喜欢得嘴都闭不住了,他又跑出去一趟,买回来了馒头、酒跟下酒菜。 他就跟铁芳对坐炕头吃吃喝喝。他先提起蝴蝶红,原来在两个月之前,蝴蝶红还来到洛阳一回,她的丈夫在氾水县,大概是在那儿做了典史,她也是个官太太啦,两口子是一块来的专来拜谢韩大相公,可是因为听说大相公出外去了,他们就在城里住两天,又走啦…… 然后,这卖花儿的又提到了独角牛,卖花的说:“大相公再把他的那条右腿砍折了,也就算出了气了,不必非得要他的命不可!” 铁芳却说:“那都好办,我的手下原也想留点情,不为已甚,只是他得把由我家中枪去的那人的下落说出来!” 卖花的人很诧异地说:“他们从大相公的家里抢走了谁啦?” 铁芳只显出来怒色,把头摇了摇,话却不暇细说。 吃过了酒饭,差不多就有二更时分了,卖花的又东拉西扯地谈闲话,铁芳只是想怎样到陶九的家中,怎么对付独角牛的事,以及万一剑下伤了人,可怎样逃出北城。 直过了三更,他就振作起精神,将长衣服、行李卷,全都寄放在这里,他就又向卖花的详细询明,由这里往雷公巷怎样走,以及陶九所住的那个门儿是甚么形式,他就挟着宝剑走了。 洛阳岁暮天气有些寒意,天黑如墨,繁星微少,连一线的残月微光也没有。胡同跟大街都很黑,也没有其么人,没看见一只灯笼,因为商家要账的人也都回柜了,而家家户户也正在做饭、守岁,或正在赌博,爆竹之声可一阵阵的响,大概都是小孩子们燃放的。 铁芳寻着路径就往那雷公巷走去,不多时便找到了,并且找着了陶九的家门,双门却闭得很严。 铁芳此时精神极为兴奋,就暗自冷笑着,心说:独角牛,你万也想不到我会来吧?抽出宝剑,剑销立在墙角,遂就爬上了墙,看院中无人,他就轻轻跳了进去。 陶九这所房子很是窄小,院中环住着县衙的人,正在“咚咚咚”切着白菜,预备包饺子,正房当然是陶九居住了,一共是三间,东里间有孩子的哭啼声,还有妇人哄着说:“别哭啦!再哭麻虎子可就来啦!”外间没关着门,拢着供桌,当中挂着文武财神像,点着两只蜡灯,灯花已结得很长,把光压得几乎没有。 桌子前还有一幅桌帘,绣着花,已经破旧了。那屋里却是“么呀!”“六呀!”正在掷骰子赌钱。有喧笑声,有谈话声,还有长叹声,十分杂乱,屋里至少也有六七个人,屋门可闭得很紧,由门缝还可以看见里面插着插闩。 铁芳将身子一伏,就钻进桌子底下,宝剑向前,准备着防御,两耳却专一地向赌钱的屋里去听。 那屋里有人是在拼命地赌,输得直拍桌子,有的却好像在旁看着,还不住叹气。 只听分明是陶九的声音,说:“来!你喝茶吧!愁甚么?明天刘老师不到,后天也一定到,又有这些朋友,一百个他也是不行,到那时不是就把你这口气给出了吗?” 好像那被劝的和叹气的人就是独角牛,又听中闲杂着妇人“格格地”笑着说:“我怎么净掷么呀?” 旁边有两个汉子也都劝,一个说:“掌柜的!你自己来掷吧!我把你的钱可都快要输光啦!” 另一个也说:“你不必愁!明天大年初一,我要找一点彩气,刘老师要是不来,我就陪你赶到望山村,把那韩铁芳砍成肉酱,拿回来叫金喜见给咱们包饺子吃!” 妇人就说:“呀!那可就吓死我了!因为你们的这句话,以后我真连饺子也不敢吃啦!还敢包吗?” 忽然独角牛嘱咐着说:“金喜儿!你听了这些话,明天可不得在外面去说!……” 旁边陶九就代金喜儿说:“她不会的!其实说出去也不要紧,咱们现在是谁也不怕!” 独角牛就说:“我心里不痛快的也就是为这个,韩铁芳我倒没把他放在眼里,刘老师来了,管包那小子得吃亏。” 陶九说:“刘老师要是不来也不要紧。在大新年,我的手可不愿意摸锁链,等到过完了初二,我祭完财神,我就立刻请他到监里去坐坐。” 独角牛说:“咱们怕的不就是春雪瓶吗?”他一说出了“春雪瓶”这三个字,紧跟着他就又叹了口气,同时别的人也都不说话了,连掷骰子的声音好像都小了。 室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那个妓女金喜儿,又惊讶又笑地问说:“你们说的那个春雪瓶到底是谁呀?你们为其么都怕她呀?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吗?” 就有一个粗嗓音的汉子说:“春雪瓶跟你是件一样生意的!” 这样的话,灌到铁芳的耳里,他真比受了甚么欺侮还要生气,他就钻出了桌子,站在门外,又同里去听,就听陶九说:“明后天刘师傅就是不来,也准能晓得春雪瓶的行踪如何。假若长安以东没有人看见那丫头、咱们就趁早儿收拾韩铁芳,早晚也是这么回事儿,光顾忌也是不行!” 这时铁芳就先用剑去拨那门插闩,忽然被屋里的人发觉了,就惊问了一声:“外边是谁?……” 铁芳就抬脚猛力一端,只听“拉”的一声,两扇门立时就被踢开了。他挺剑进去,只听那金喜儿“呀”的一声如杀了鸡似的尖叫起来。 独角牛惊得也站了起来,紫脸上显得发光,脑门子上长着的那个肉瘤子紫得也像是一大颗葡萄似的。他说:“啊!韩铁芳你……” 陶九还摆手说:“有话好说!” 铁芳却连半句话也不说,抡剑就向独角牛砍去。独角牛要跑,但屋子又太窄,立时就躲不及,惨叫了一声就倒下。还有三个大汉,一齐去抽家伙。 铁芳却向后退了一步,站在门外,向里边问说:“快告诉我,那荷姑被你们抢到哪里去了!不然我还是不能够跟你们干休!” 这时,里面已有人将一张八仙桌踢翻,挡住了门,不让他再进来。同时一只豆绿色的瓷骰盆子,又蓦地向铁芳打来,铁芳闪开,骰盆子就落在砖地上,“吧”发出了一声巨响,摔了个粉碎。金喜儿也不停她哭着号叫。 那两条汉子,都已找着了刀,齐喊声:“韩铁芳小辈休走!” 陶九也不知拿着个甚么铜东西“当当当”的乱敲了起来,铁芳却已提剑走出了屋,见那邻屋已把屋门关上,灯也吹灭了。 铁芳跳出墙去,摸着了剑鞘,刚要走,就见里面已有人提刀跳到墙上。铁芳一纵身抡起剑,当时砍得那人“咕咚”又摔到里面。同时又有两个人都上了墙,一同抡刀向铁芳来砍。其中的一个还随打随说:“韩铁芳小辈!你还认得我花豹子太爷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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