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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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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先取了一件棉衣给中飞披上,然后吹灭了灯,带上了门,铁芳提着剑,申飞拿着刀,就也不去惊动别人,一同由房上走到墙上,少时就离开了这座庄院。毛三的梆子就在不远之处瞎敲乱打着,有时敲两下,有时又敲三下,并且有板有眼的,仿佛是闹着玩,可见他这时候又有精神啦,而且大相公一回来,把他高兴得别人都管不住了。 已经走出了村子,铁芳回首望了望,却有一点不放心,但申飞在后面直说:“大相公快走吧!” 铁芳在前行着,中飞在后面还跟他不断地说话,说的都是这半年以来的事情。 原来独角牛现在手下的几个能干的镖头,多半是戴阎王跟老刘昆给荐来的,戴阎王自从在灵宝县吃了亏之后,逃往陕西,除了在凤翔府星辰堡置了那所宅子,招了黑头鬼程三那些人,并在这里买下了独角牛,因为他知道韩铁芳是洛阳的人,早晚得回家来,所以他于前几个月就都安排好了,专等着铁芳回来,他们就下手对付。 那老刘昆本来是灵宝县有名的人,十余年前在潼关里外是头等头的好汉,不过听说这个人是喜欢受人的尊敬,并恨江湖晚辈看不起他。那次铁芳与玉娇龙闹灵宝县,恰巧他是往别处去了,但他一回来,听说了那件事,他就认为是他一辈子所没受过的侮辱,又因为戴阎王的调唆,独角牛跑到灵宝县给他叩头,称呼他为“师爷爷”,他才发誓要斗一斗韩铁芳,并且真把独角牛看成他的亲孙子一样,现在回家度岁去了,过了年一定还来。 铁芳一听,就觉得江湖上真是险恶,这些会武艺的江湖人真是不可惹,只要一惹上了他们,就永远没个完。铁芳就一边走着,一面仰望着着沉沉长天,平砚着茫茫的大地,就不禁暗自感慨。不过他又同申飞说:“刘昆与咱们无仇,也没听说他作过怎样大恶之事,他人又老了,即使他找上咱们,咱们也不必还手,我们只要惩戒惩戒独角牛那东西,就是了!” 申飞却说:“别看刘昆年老,性情可比谁都傲,作事也比别人全狠。他使的那口刀,简直七八个小伙子也敌他不过的,他早就说了,他要结束了大相公的性命,并且等到你回来的时候,他还有更厉害的,二十年来都没有用过的手段要使给你看看!他荐给独角牛的镖头是他的徒弟小哪叱,跟他的干女儿花三娘,还有个花豹子,有个赛青蛇,两对狗男女,四个响马贼!” 铁芳一听,知道花豹子跟赛青蛇都是上次在灵宝县会见过的,他们的武艺都很平常,但毛三对他们全都认识呀!为甚么我回来时,他不对我说?噢!大概是毛三白天净睡觉,他就不常进城。韩家究竟是我的生长之地,我要再走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得给他们留下几个能办事的人,同时,我以后虽不再以陈芸华为妻,更不能以荷姑作妾,但她们究竟是两个柔弱的妇女,无论如何也得有人保护他们才行! 由此又想到了刚才申飞对他说的那些豪爽的话,令他心中对于春雪瓶的情意,又不禁重燃了起来,而且觉得,这本来也是“父母之命”,自己本应当跟春雪瓶相配,只是春雪瓶如今在哪里呢? 她的踪迹是多么飘忽不测,她那似有情若无情的态度,又真使人不敢冒昧,她连亲娘都要给射死的狠毒性情,可又令人胆战心寒。不过她究竟是个秀树奇峰,明月、碧水、芳草、艳葩,叫铁芳永不能忘,一想起来还就是在脑中盘旋,无法割除得开。所以如今虽然在浓黑的夜色之中空旷无人的道上,提着剑走着,目前有要紧的事情,他可想得又出神了,又发呆了,也不知走有多远,更不知拐子申飞在后面又跟他说了多少句话。 忽然听得申飞“啊呀!”大叫了一声,才把他惊得魂归梦醒。他急忙回身,见申飞已经倒在地下了,他要用手去搀扶,不料“嗖”的一声,大约是一只钢镖,就从他的脸边飞了过去。 他就索性站定了身,气得冷笑,说:“独角牛手下的小辈,快出来!我正要找你们呢!我这次回到洛阳来,打算住的日子不多,在这几天之中就得决出个生死。来吧!无论你们有多少人,藏藏躲躲不叫好汉,使用暗器更不算英雄,用暗器也行!来吧!韩大爷的胸膛在这里了!”他骂了一阵,四下里全都无人答应,镖也不飞来了。 此时,拐子申飞却挣扎着起来了,紧紧地向铁芳说:“快走吧!咱们快走吧!”他连刀也舍不得扔下,就拉着铁芳走。 铁芳问说:“伤在你甚么地方了?重不重?” 申飞仿佛也无暇说,只是冷笑着说:“这算得甚么?难道咱连这点镖伤也吃不住吗!大相公!咱们快走!” 走了不到二十步,忽然他的身子又往前一栽。幸有铁芳将他挟住,他没有跌倒,但是他的气力已然不济,站都好像站不住了,他仍紧咬着牙关,把牙磨得“喳喳”直响。 他勉强地忍着伤痛,并且大声说:“韩大相公!咱们还是赶快走!见徐四爷去!妈的今晚这一镖之仇,明天咱们再报,我要叫他独角牛还活到后天,我就不姓申!” 但是非得铁芳用力搀着他,他才能够迈步。幸亏又走了不远,就到了东关了,东关的街道此时连个行人也没有,路北的就是一家店房,门前悬着一盏半明不灭的灯。 申飞指着说:“就在这儿!”他越发地卖劲,不用扶着他,他就迈步向前去走。门是从里面关着,他也有法子,不用拍门,只把刀尖插在门缝里一拨,然后将身子一顶,两扇大门当时就开了,他的身子却又几乎跌到里边去。 两个人都进来,铁芳就先将门关好,又搀着拐子申飞向院中走去,只见院子里除了西边的一间屋子,都没灯光。 申飞喘吁着,走到那窗前,就说了一声:“来啦!” 里边当时就有人开了门,铁芳一看,正是他的四师叔连枝箭徐广梁。他也顾不得施礼,就先将申飞连抱带拖,给救进屋来,放在炕上,那申飞却也不躺下,他只双手扶着炕,高拱着他的后腰。原来是一镖打中了他的后背,幸亏他穿着铁芳刚才给他的一件黑绒的,装着很厚的棉花的短袄,可是也已打穿了,绽出的一团棉花都染满了鲜血,镖倒是已掉了。 当时把在这屋里的邢柱子吓得面色惨白,低声问说:“是谁打的呀?” 申飞又把牙咬得直响,说:“妈的!还能有谁?离不开群雄镖店,明儿早晨再说。我申飞不把他们镖店的房子都拆了,我就不是人!” 铁芳劝他说:“你也不用嚷嚷,有甚么话明天再说。徐四叔的手边有甚么药没有?” 问出这话之时,那徐广梁已经打开了他的行李包儿,将刀剑药取出来了。徐广梁真不愧是一位“老江湖”,办起事来是又快又稳,少时他就将中飞的衣里扒开,先洒上一种药粉,然后就把一块大膏药用油灯给烤得化开了,就往中飞的背上伤处一按。 烫得中飞直咧嘴,他笑着说:“好舒服!得啦!咱们就快商最事吧!”他趴在炕上,一边养伤,一边瞪大了两眼看着,并听着。 铁芳这时才向师叔施礼,徐广梁摆手说:“不用行礼!你的事情我也听人说了不少,你总算是在西路上出了不小的名,韩文佩能有你这个儿子,他简直地不配!我并非恨他,他也死啦,他作的事情也都过去啦,可是不知道是为甚么,我一想了起来,心里就要不舒服。若不是我听人说申飞找我,独角牛欺侮韩家的人,我真一辈子也不到洛阳来。现在,除了独角牛逼上你们家的大门,我不能不管,不然真不忍再进你们的那个村子。老侄你记着:走江湖的人绝落不着好结果!你萧三叔可是又往西边找你去啦,到如今你回来了,他可还没回来。他是那么老,又那么瘦,本事跟我一样,早先还在江湖上行得开,现在后起之辈,个个都不好惹,我真怕他有了甚么舛错。” 铁芳听到这里,不禁就流下眼泪,把瘦老鸦一提金萧仲远死在祁连山的石洞里的事,简略地说了。 申飞听了,却是又惊讶,又钦佩,他说:“啊呀!想不到瘦老鸦竟是这样一条好汉,大英雄!他要是活着,我真得给他叩头。” 徐广梁却拿手擦了擦眼睛,叹息着说:“我们老兄弟四个如今只剩下我啦!好!这些话都先不用提,咱们说眼前对付独角牛的事,若侄你打算怎么办呢?” 铁芳说:“我一回来,就听说独角牛在本地太是横行了,尤其刚才他的人在暗中用镖打伤了申师傅的事,由不得人不生气!” 徐广梁问说:“你打算怎么对付独角牛呢?你快说!” 铁芳说:“独角牛虽然可恶,但我不愿要他的性命,我想明天托出个人去找他,就用我的口气,劝他改改行为,劝他以后要安守本分。他如果不听,那么就问他们,谁若是不服,尽管指出个地方来,我跟他们斗一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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