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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


  春雪瓶似乎又是笑着,说:“离开了那里,你又打算往甚么地方去呢?”

  铁芳迟疑了半天,才说:“我也不是对于人事灰心,我实是自觉得武艺太不如人!”

  雪瓶说:“武艺如人又当怎么样!像我,我也不是恃武自骄,我的宝剑,弩弓,不过是为剪除那些江湖恶霸,假若江湖恶霸都没有了,那我倒后悔我会这点武艺。”

  铁芳说:“我也不是要另投名师,我更非想要弃武学文。”

  雪瓶问说:“那么大哥你的年纪还轻,你这一辈子难道甚么事情也不作了吗?”

  铁芳说:“我想离开了洛阳之后,就去找一座深山古洞!”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雪瓶已经低下了头去了。

  铁芳又说:“但我劝姑娘应当赶快回往尉犁城。”

  雪瓶说:“尉犁城那个地方我早就厌烦了!”

  铁芳说:“那么我想姑娘应当到北京去。”

  雪瓶说:“我到北京去作甚么?那里既没有我的亲人,又没有我的故旧。我想大哥你倒是真应当去。”

  铁芳摇了摇头,却又问说:“不知玉钦差现在哪里?”

  春雪瓶说:“我想大概已经到长安了,有那些官人保护着他,长安又是一个大城市,我想倒没有甚么令咱们不放心的。不过,他实在是你的舅父,你应当去投他。”

  铁芳说:“我在洛阳住着的时候,就是放荡不羁,早就有志邀游江湖。如今地方我已走了不少了,外面的事情我也经历过了,以后我隐身不出,已经违了我的素志,我若再去跟着作官的亲戚去谋食,那我更得愧死了!于今我就是想先回到凤翔府……”

  雪瓶就问说:“你还回到那里去作甚么?”

  铁芳说:“因为当我中计被擒时,我的那匹马也落在他们的手中;那匹马,我断不能够相舍。”

  雪瓶也呻吟着,待了会儿又问说:“那么,只要将马找回来,你就没有别的事了吧!”

  铁芳点头说:“再没有别的事了,由那里我就一直回洛阳去了,只是……”

  他才说到这里,雪瓶已在她马上的行李中掏出了两块很沉重的东西也不知是金还是银,就塞在铁芳的手中,说:“我给大哥这个作为路费,我愿大哥到凤翔不用费力,就将我爹爹的那匹马找回来,然后那匹马将大哥平平安安送回洛阳!”

  铁芳又惭愧又伤心,收了了金银,又说:“但我也愿知道姑娘的去处!”

  雪瓶说:“我没有一定的去处。”

  铁芳说:“不过姑娘到长安之后,是回新疆,还是往他处,我也愿大概听姑娘说一说。”

  雪瓶说:“我是要往江南去,因为当年李慕白拿去了我爹爹的几卷书,我要去把它索回来,然后我也许往北京走走。我往北京,并不找谁,只因为我爹爹早先曾在那里住过,所以我也想去看一看,士那里我就再回新疆,看看我绣香姨姨,看看幼霞,将来我也许去找一座深山古洞……”

  她说到这里,铁芳的心里难受极了,只见春雪瓶就上了马,说一声:“再见吧大哥!”她就挥鞭向北走去。一霎时,夜色已吞去了人马的影子,寒风也遮住了蹄声。

  铁芳却仿佛连脚步都迈不开了,呆了半天,才觉得雪瓶原来留下了一口宝剑在他手中,他想叫雪瓶回来,但已经无及。他只得手里拿着这口剑,心里就说:除非将来能够有缘再见春雪瓶,自己再将这口剑还给他,不然这也如同那匹黑马一般,自己永久不能相舍。

  他转头去看了着那边的余烬已经全都灭了,他也不再找那坟地旁停着的两辆车跟没人骑的两匹马,他就向西茫然地走去。他走了半夜,到天色黎明之时,才找着一个小村镇,这里有一家豆腐房,铁芳就进去买了几块还热的豆腐当饭吃了。吃完了,磨豆腐的人就都睡了,他就也就着人家铺在地下的稻草睡了一个大觉,天色近年方醒。看了看自己的衣袖都已磨破,并有几处被绑绳勒紧的痕迹,这样他觉得在路上行走,一定会惹人注意。他就背着人掏出了雪瓶赠给他的盘费看了看,见是一块金,两块银,他就拿着一块份量轻的银两,到街上换了,并买了一件短棉袄,一条棉裤,还有一顶毡帽,他把自己打扮得倒像个乡下人了,这才回来给了豆腐钱,然后就挟着一口宝剑,离开此地向西走去。

  他走的不是大道,可是到晚间也寻得了店房。宿了一夜,次晨再往下走,心里盘算着到凤翔,怎样取回他那匹马,觉得总是趁黑夜暗中取出来才好,不必白天硬去找那星辰堡,又得与那里的恶奴们动手。

  他步行的很慢,走了两日方才又来到了凤翔,他以旧衣服里着那口剑,也不大能为人所注目。他来到这里时,天色已晚,他索性不进城,一直往城北的星辰堡,毋昏暮色,路上没有一个人。

  他快走到星辰堡了,忽听得前面有人嚷嚷,前面走着两个人,一个袍袖很肥,另一个身着短衣,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地走着,同时大声嚷嚷着说:“见不着韩铁芳,我就不离开这地方,我们俩个既是一块来的,就得一块走。妈的你们跟我套交情,是因为我带着赛姜维的信,韩铁芳可叫你们他妈的捉住害死了!”

  这是安大勇的声音,跟着他的那个人却是银霸王侯雄。他说:“没有的话,我们这里的人,谁也没看见韩铁芳。”

  安大勇就又说:“小子你说话我绝不信,我看你绝不是个真名道,你说不定是个干甚么的,前天我在铁葫芦那里听人说了,那天下雪的时候,你们先捉住了我,后捉住了韩铁芳。妈的你们现在就是把韩铁芳交出来,算没事,要不然打开解七的棺材叫我看看,我不信他是真死了,他一定是怕我,他藏起来了。”

  银霸王却冷笑着说:“谁怕你?姓安的你要明白,连我全都不怕你,不过你既跟赛姜维和金霸王都有交情,我们才放开你,因为咱们是一家人。”

  安大勇说:“妈的你别套近,我跟韩铁芳才是一家人!”

  银霸王就发出严重的声音,说:“老安!你说这话时可要小心一点,幸亏是跟我说,我跟金霸王的交情比别人深,冲着他,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你这话要叫黑头鬼程三他们听见了,就可能宰了你!”

  安大勇骂着说:“黑头鬼程三在哪里?我要见一见他,你们不要净拿他来吓唬我?我不怕他!”

  银霸王说:“你看!你看!我好意带着你到酒铺去喝酒,跟你叙交情,不想你这家伙喝醉了,反倒跟我闹起来了!快走吧!快回去吧!这两天庄子又有事,我一个人也照顾不到,你得帮我的忙,谁叫咱们两人是朋友呢!”

  此时由后面尾随着的铁芳,已经将宝剑亮出来,他紧跑了几步道上了。那银霸王侯雄觉得背后有脚步声,就疾忙回头问说:“是谁?”

  铁芳说:“我就是韩铁芳!”

  银霸王吓了一大跳,抽出短刀向铁芳砍去,铁芳以剑去刺。

  那安大勇问说:“真是韩老弟吗?”

  铁芳说:“你还听不出我的声音来?”

  安大勇自后一下抓住了银霸王的背梁,同时将刀七夺了过去,只说声:“躺下吧!”又一脚,那银霸王就果然躺在地下,呻吟了起来,铁芳可以说一点力气也没费。他拉着安大勇向前走了几步,就问说:“他们是怎么把你放了的?”

  安大勇说:“这就因为我怀里还有一封赛姜维写给金霸王的信,就是这小子放的我,他倒跟我直套交情。我看出来他是给戴阎王看家的,他一个人又不敢看,才叫我帮他的忙,可是我又不放心你,我到处打听,谁也不知道你的下落。他们庄子里的事情很怪,里院停着一口棺材,据说是解七。大前天他们才把我放开的时候,我还看见有个穿着孝的媳妇,是解七的老婆,在里院烧纸,可是第二天就看不见了,都说是回娘家去了。昨夜里他们马圈里又丢了一匹马……”

  铁芳听到这里,就不禁一怔,问说:“丢的是甚么马?”

  安大勇说:“那咱可不知道,倒不是他们拐来的我那匹马,他们那里的庄了都是一句实话也不跟我说,每逢我要打他们,银霸王那小子就赶紧把我拉到一边,不叫我多问。可是我见他们今天都很惊慌,银霸王拉我到街上喝酒也是故意躲开点,他有点不敢回去的样子。”

  铁芳又问:“昨夜他那庄里,除去丢失了一匹马,再没有别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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