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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九章 月夜马相追,大河竞渡 啼痕愁重叠,纤手挥刀

  由盖江东将拴在槐树上的,他刚才骑来的那匹马,借给了庞大凯,撞山牛骑上了这匹马,当时就挥鞭疾驰,往竹香岭去找老侠女赛隐娘去了,这里,盖江东手提着他那巨大的刀鞘,与海蝎子短杰常松,向城里去走,他们随走随谈,谈的却是镖店生意,及江湖上别的事情,对于飞环女的事,他已不放心上,因为他盖江东满有把握,相信今天白面侠即使不将飞环女送出,那么到了晚间,他若略施身手,也能够把飞环女救出来,救出之后,正好等着赛隐娘来到,令她母女见面,因为他是真没有法子安置飞环女,他盖江东的名头虽这样大,开设的镖店也不小,可是他是一个“光棍儿”,二十多岁了,也没娶妻,更没有接近过什么女人。

  这时候那白面侠和九头狮子都已经回到了家中,都是又急气,又慌张,九头狮子苗天树说:“叫我们向盖江东认输那决不行!”

  二护院的又说:“到夜间盖江东必定来到,他的夜行工夫,比他的那双锯齿狼牙刀更了不得!他来了,可不能像昨夜海蝎子那样地胆小,他不但救走了飞环女,还得杀死了咱们!”

  九头狮子苗天树说:“走!我在湖广还有徒弟,也有绿林朋友,咱们带着飞环女往那边去,看他盖江东还怎么救?”

  一面说着,他一面向二护院的使眼色,因为他们是不能在凤阳府的治下杀人,他们想把飞环女带到半路上,加以杀害,以绝后患。苗天树是为的刚才为个飞环女,受的那个气,二护院是想为他那被飞环女昨夜所伤的哥哥报仇,而白面侠,也很愿意即时就走,他暗地想:最好将飞环女投在江中。

  于是急急地命人备马,套车,白面侠亲自从里院南屋里将飞环女抱出来,九头狮子且用钢刀比着她的粉颈,威哧着说:“在车里不许你嚷嚷!若不听话?就割下了你的头!”

  飞环女却怒啐“呸!”

  一口吐沫正啐在九头狮子的胡子上,白面侠把她抱到门口,塞在骡车的车厢里,他自己拿着单刀和白虎钢飞环,也进到车里去,放下了车帘,由二护院赶车,鞭子“吧!”的一挥,车轮滚动,少时之间,就走出凤阳城的南门,出城之后,行了三里多地,九头狮子苗天树方才骑马赶到,他们原为的是车马分开了走,免得被人注意,但是苗天树此刻赶到,他又是喘气,又是着急,说:“他娘的海蝎子常松,我出城的时候又被他看见了,他还能够不又去告诉盖江东吗?”

  当时二护院听了,吓得就“吧!吧!吧!”

  连气地挥鞭子,催着骡子拉着车箭一般地去走,九头狮子的马蹄声“得得得得”在后紧紧跟随,飞环女在车中喊着:“哎哟!车把我颠死了!你们快把我杀了吧……”

  白面侠岑山玉又亮出了那只白虎钢飞环,威哧着飞环女说:“你若再敢喊一声,我可就要把这钢环套在你的头上了!叫你稍微动一动,头就掉!”

  飞环女咬着牙流着泪痛哭大骂说:“我后悔那一次为什么没把你的头套下来!……”

  白面侠瞪着眼说:“禁声!再要哭,我可真不能够让你活了!那时你可别怨我?”

  此时,娇弱的飞环女只有全身抽搐着哭泣。

  飞环女身上的绑绳虽然自昨夜到现在总未解开,可是她的头发经那“落蕊”与“惊花”两位婢妾已给梳过了,编的是一个“盘龙头”,俨若“新娘子”,脸也给洗得很干净,还抹的胭脂,鞋换的是“飞花”的一双红绫鞋,倒还很合式,飞环女想起受人作弄时的一切情景,她就更哭,更伤心,更生气,白面侠却看看,又和悦地笑了,他悄声说:“你别害怕!我是带着你到别处,我还想到那龙王庙,咱们作夫妻去!……”

  飞环女又怒啐着说:“呸!”

  但可惜现在她的口中,连唾液都没有了!

  车急动急走,马跑在车前领路,不多时就到了殷家涧,二护院一边赶着车一边还说:“这镇上的茶馆里可住着一个老太婆,是孤身一人,听说盖江东很关照她,孝顺她,就跟她的儿子是一样,咱们打不了盖江东,打打这老太婆好不好?”

  九头狮子却呵斥着说:“滚蛋!快些走吧!”

  当下车马又往南行,走到了傍晚,已经到了定远县境,九头狮子说:“不用打店,也不用吃饭,就直往东南去走!”

  白面侠却说:“往东去干吗?我是想偏西去走。”

  九头狮子说:“你要往西,可就错了!我也知道你是想先到巢湖边、揽湖镇,那里有座庙,庙里的道姑是你的情人,我劝你,千万别再弄那些事,现在弄出这些麻烦来,还不就为的是飞环女?依着我,当时把她拉下车来,结果了她就得啦……”

  他才说到这里,二护院当时就停住了车,一面由腰中抽短刀,一面就要自车上拉出来飞环女,九头狮子也把一口厚背的扑刀亮出来了,白面侠却摇手拦住,说:“不行!不行!在这地方不能杀人!”

  九头狮子说:“你要再想留着这小娘儿们,我就不认你为徒弟!”

  白面侠说:“一定叫她死,但是叫她死在水里,也不能够叫她死在刀下,我所以要往巢湖,就是想把她扔在那湖里,或是往南,把她扔在大江之中!”

  九头狮子说:“这又为的是什么呀?难道不叫她作无头鬼,却还要把她送到龙王那里去当小老婆吗?”

  白面侠说:“咳!不用问了!走吧!”

  到底他虽然是九头狮子的徒弟,同时他也是“少太爷”,他所说的话,九头狮子跟二护院还都得听,于是就都撇一撇嘴,一个还在前边骑着马领路,一个还在后边摇着鞭子赶车,但是全都饿了,也全都困倦了,只是还都得强打着精神,在暗淡的月光下,寂静无人的道上,赶忙地向前走去。他们还时时在提心,不住地回头去看,就是恐怕盖江东追来。这时尤其是白面侠他不但疲乏,还非常地愁闷,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忽然又舍不得飞环女了,忽然又很真切地回忆起来那龙王庙里之一夜了,那一夜,自己虽然是笑语温存,心中却怀着仇恨,然而飞环女又有多么美丽,多么婉顺呀?谁料到竟因为一时的“火气”,而弄成了这样的结局?这除非真把飞环女拉下车去,由着九头狮子他们将她杀死,不然,若叫我将她那样娇弱,其实是又矫捷又玲珑可爱的身体,推到那万顷汪洋的水中,我也恐怕到时候要迟疑,他一阵烦恼,竟不觉打着盹儿在车上就睡着了。

  这时被车子摇得晕昏,似乎睡了半天的飞环女,已经醒了,刚才,车停住时,那两个人要杀他,白面侠又说什么把他投到水里去淹死,她也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她这时的生死已经不能自主,情爱变成了残忍,情郎变成了冤家,她一阵辛酸落泪,一阵悔恨和恐惧,又一阵心灰意冷,只好闭目等死,但这时忽然她觉出在身旁坐着的白面侠是已经睡着了,同时,见那只白虎钢飞环就放在白面侠的身旁,车窗外射进来月色,使这环闪闪地发着光,这环,这本是如同她的生命一般的钢环,此时仿佛在告诉着她:你还不趁此时逃命?

  本来她的身上不像以前那样痛了,因为捆了一天一夜,又被车颠来颠去地,又加昨夜那婢妾“惊花”给她换鞋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把她身上的绳扣儿已弄松了一点,她现在一使力,因为她躺了一天一夜,力气倒养足了,竟然她就伸出一只手来,她就又乘着车子一颠动的时候,往前滚了一滚,身子捱得白面侠更近了,同时手指也就捱着了钢环,但她仍然是慢慢儿地,既恐钢环伤了手,又怕把白面侠惊醒,如是又多时之后,车又往下行了大约有半里地,飞环女就自己用这飞钢环把身上绑的绳子磨断了,她慢慢地动手把周身身的绳扣全都解开,她又按住了紧张的心喘一喘气,但这时白面侠已经醒了,并似乎有所发觉了,飞环女就蓦地将身一挺,同时伸手去夺钢环,白面侠却已经将钢环上的铁链揪住了,并回首怒问说!“你要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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