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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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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环女是非要追着白面侠不可,她本来也是生长在南方,而且生长在幽僻的山中,连马她也没见过几次,但是她非常地羡慕骑马,因为她的妈妈时常说她年轻的时候跟着她的爸爸永远一同骑着马在北方邀游,有时且深夜骑马上山,与强人拚斗,有时又马涉黄河,马上交锋,在北方还有一些会在马上翻跟头,拿大顶,表演种种马上技艺的练马戏的女子,她的妈妈提说这些事的时候,总是精神百倍,兴奋极了,可有时候兴奋得又流泪,又痛苦,老侠女回忆旧事的时候,是真高兴,还是另有伤心之处,飞环女是不知道,也不关心的,她只是爱慕起马来,无时不想走出她那竹林,而骑上骏马,驰骋于广大的原野,尤其现在,没有马就眼看着把白面侠放走了,她如何能够不着急? 她用尖锐的声音大喊是:“快给我找一匹马来!要不然,我若追不上白面侠,可是怪你们!回去你们跟我妈妈说去吧!” 老水鸟兄弟二人,正在向岸上系缆,听了她这话,虽然头上流汗,可是也想不出一点法子来,上那儿给她找马去呀!即使人家有马,可也决不肯借呀?想买也没有钱呀?所以只好不回答,而就在这时忽见由北边有马来了,来的还不是一匹,共合有五六匹,有白马,有枣色的马,有乌睢马,有黄骠马,“得得得得”地蹄声乱响,荡起来一片烟尘,正是往这边江岸来的,飞环女就喜欢得跳跃起来,说:“哎呀!有马来啦……” 老水鸟跟小虾米都扭头去看,便又都把头摇一摇,说:“这马,咱们敢去借?” 小虾米吐吐舌头说:“借不成马,脑袋也就没有了!” 原来这六匹马上的人全是官差,都头戴着红缨帽,身穿缺“开气”的袍子,都带着腰刀,有一个还身穿黄马褂,红缨帽上的顶子是亮蓝的,后边插着一支“花翎”,看这官职还不小,老水鸟和小虾米,吓得都面如土色,解下船缆,跳上去就又要开船,因为他们兄弟最怕官,飞环女这时却如一只鹰隼似的,急快地也跳到船上,但她将“圈”又套在臂上,同时抄起了刀,又跃回到岸上,这时那六名官差都已马到江边,看见她这么一个绿裤短袄的美貌少女,拿着刀,胳臂上还套着一个圆的东西,而且神色非常的可疑,这六名官差就齐都很是惊讶,扭着头去看,然而还没有发话去问,飞环女忽然就拿刀扑奔过来了,六名官差更为大惊,齐都抽刀喊说:“拿!拿女强盗……” 飞环女却拿刀向那穿黄褂的就砍,这穿黄褂的身子向后一仰,飞环女又跃起来把他一推,他立时就两脚离开镫,而翻下马去,仰着摔倒在地,红缨帽子也掉了,大花翎也折了,这时那五名差官,齐举腰刀,催马齐奔过来,厉声说:“你是要干什么?是那儿来的女贼?” 飞环女却已经将身一跃,就骑上了这匹马,这是一匹铁青色的乌骓,十分的性劣,被刀光一晃,骑在它背上的人又掉在下去了,它早就惊了,飞环女骑上它,它依然是乱奔乱跳,前面是茫茫江水,这匹马越发惊惶,就抹回头去,一直向北飞驰,飞环女一臂挂环并挟着刀,一只手就揪住了缰绳,她的身子就等于伏在马背上,一任这匹马飞驰疾奔,身后那五名官差五匹马,又在后面紧追,一齐嚷嚷说:“截住她呀!截住她呀!她是女贼,她把张镇台的马给抢走了呀!……截住她,别叫她跑了呀……” 这么一乱喊,一乱追,惊得飞环女骑的这匹马简直就像是疯了,一股乌烟似的,就直往北去,飞环女是头一回骑马,她虽然身手灵便,可是心里也不由得不发慌,想收缰绳也收不住,想要看看,到底追上白面侠了没有?别再把他掉在后头啊!可是她只见眼前的人,车、马匹等等,未容她来到,就齐都匆忙地躲避,旁边的一些树木和田野,都好似迅速向后去退,她什么也顾不得看,如此就也不知道跑下了有几十里,这时她被马颠得头都昏了,腿都痛了,马也累得喘不过来气了,这才算老实,而停住了四蹄。 飞环女停定了定神一看,原来前边是一座桥,两旁都是稻田,身后的那几名官差也没追上来,更望不见大江跟老水鸟兄弟的那只小船了,只见杨柳依依,清风儿拂拂,虽然没追着白面侠,可一个钱也没花,就得了这么一匹好马,“有了马啦!我也会骑马啦!” 她心里不禁十分的喜欢,折了一枝柳条,就当作鞭子使用,马浑身是汗,如同水洗过一般,她策马上了桥头,从高处又收缰回首,向南再去隙望,却见远远之处,有一匹白马驰来。 她不禁心里更是喜欢,暗暗地说:“一定是白面侠来了,他来得正好,我要跟他较量较量,他如能过得了这座桥?哼!那就算他是英雄,就怕他没有本事。” 于是,索性不下马了,也不下桥了,就又亮出了钢刀,专等待白马来到。 那匹白马越来越近,马上的人果然就是那风流倜傥的白面侠,他是笑迷嬉地来了,可是刚才飞环女虽然没有看见他,却早已经被他看见了,他摇摇鞭子,又点头手,说:“姑娘好武艺!真叫我拜服……” 飞环女却瞪着眼说:“谁让你叫姑娘?” 白面侠赶紧笑笑,改口说:“那么小姐!你的武艺可是真好,天底下,再没有你怎么好的武艺了!……” 飞环女瞪起来明丽的双眸,把钢刀高高举起,厉声地说道:“谁用你来夸奖!你快滚下马来吧!” 白面侠却不慌不忙,也不生气,依旧笑着。说:“小姐!咱们俩无冤无仇,你为何跟我这样呢?我看你也不是拦路的强盗,世间上,决不能像你这样的人,而作强盗的,不过,你要是有什么用项呢?那我愿把我所带的金银,全都恭送给你!” 飞环女又啐着说:“呸!我才不要你什么金银呢!我只要你的脑袋,因为是我妈妈叫我来杀你的!” 白面侠更作出惊讶之状,说:“我并没得罪过那一位老太太呀?你可不要弄错呀?我姓岑,名叫岑山玉,我的父亲是凤阳县,现在还代摄知府的印倌,我还是一个好人!” 飞环女怒声说:“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并知道你的父亲是一个赃官。” 白面侠岑山玉正色地说:“你可以切切实实去打听,不要只听信了外面的流言,我父亲是进士出身,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我也是自幼读诗书,并拜高人学习武艺,因为我生性豪爽、洒脱,不愿赴仕途,所以在芜湖开设着一家买卖,自己常去照料,只要遇着不平之事,我就要打,遇着孤贫被之难人,我就要救,又因为我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也还没娶妻子,所以人才称我为白面侠,白面侠正好与绿衣娘是一付对儿,今日得遇小姐,实在是天缘凑巧,实在是前世有缘!” 飞环女不但眼睛瞪得更大,脸也发红了,又说:“你别放屁!看你这个样子,决不是好东西!我告诉明白你吧,因为你无理欺负了庞大凯……” 岑山玉似乎惊讶地说:“啊呀!原来是为庞大凯的事,才来找我,我可是真为你这样好武艺,俊模样的人叫屈,因为你为他找我,实在不值,庞大凯本是芜湖的恶棍,他霸占着一个土娼名叫陶七姐,那陶七姐虽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却是十分孤苦可怜,庞大凯已将那女人欺负得到了绝路,我才一时不平,打了庞大凯,小姐!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呀!其实我并不怕你替他来报仇,但我不能担这坏名,顶好你还是到芜湖去打听打听,谁是谁非,我在这里听你的处置!” 飞环女点头说:“好!你可得下马,叫我捆起你来,我到芜湖问明,如果不是你的错,我再回来给你解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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