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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旁邊就有人哈哈大笑,忽然又有人警告著說:「別笑了!」並有些人急急忙忙的散去。楊大壯坐在地下,腦門子滿是血,哼哼的罵說:「好小子!留下姓名!」

  這時忽然由西邊來了兩個人,正是剛才跑走了的陳正仁,把他的父親找來了。那鐵面靈官陳仲炎提著一隻三尺長核桃粗的鋼鞭,掖襟挽袖大踏步走來,陳正仁提著口刀在前邊跑著。憤怒的指著說:「就是這個人!」陳仲炎一看張雲傑,就站住了身一怔。張雲傑卻含笑著抱拳說:「陳兄!你是要來給我們勸架嗎?」地下坐著的楊大壯卻怒叫著說:「二叔!打他!這小子成心找咱打架,看不起咱們!二叔,劈死他!」

  陳仲炎繃著臉,上前問說:「華兄,為什麼事,你打了我的兒子和師姪?」張雲傑驚訝著說:「啊呀!原來這是令郎和令姪?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都是喝了點酒,吵起來了,小事小事,我給二爺賠罪!」他隨就向楊大壯和陳正仁拱手賠罪。楊大壯也發怔了,擦擦血爬起來。陳正仁卻悄聲告訴他父親,說:「這人是故意來戲耍咱們!」陳仲炎把鋼鞭交給他的兒子,過來就一把手將張雲傑拉住。

  張雲傑神色不變,仍然笑著說:「陳兄,我給他們兩人賠了罪,還不行嗎?」陳仲炎卻揪揪張雲傑,說:「請華兄跟我到街上,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張雲傑點頭道:「好!」於是張雲傑就像被拖了走似的被陳仲炎帶走。這裡看熱鬧的人都說:「事情不妙,那小子一定是輕傷、重死!」

  出了東堂子胡同的西口,來到了大街。張雲傑就將手一甩,說:「這不像樣子。你說到那裡去,我就同你去好了!」他這樣昂然的一說,陳仲炎反倒向後退了一步。他把張雲傑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番,還問說:「華兄,你到底是什麼人?」張雲傑說:「我叫華雲飛。」陳仲炎抱拳說:「華兄你說真話!」張雲傑說:「我說的全是真話。我由河南而來,一來是為療傷,二來實為會會你老兄;並且想見你的令……郎。」

  陳仲炎說:「小兒正仁他是新近才來京的。還有那楊大壯,他是先兄的徒弟,他們二人來此幫助我,我頗不願意;因為他們的武藝都很平常,而且還年輕愛惹事。」

  張雲傑冷笑說:「我想他們一定常常惹事,而且每次惹了事,打不過人家之時,你老兄必要提著鋼鞭出來幫助他們?」

  陳仲炎連連搖頭說:「不是,不是,我陳仲炎來此是為兄報仇,並非為凌辱江湖朋友。這幾次我與人比武,全是我不得已才作的,也因為現在一般江湖人,你若不先把他打服,他就不能誠心與你結交!」

  張雲傑搖了搖頭,冷笑說:「也不盡然,我也是江湖人,你若不打我,我還可以與你推心剖膽;你若是攜帶你的令郎、高徒要來欺我,那麼我就……也要對不起了!」說畢冷笑著,轉身揚長而去。

  往南走了不遠,他就又雇了一輛騾車回南城,在車上他倒不禁笑了。車出前門,這時天色已然黑了,走過正陽橋時,就聽趕車的人跨著車轅,自言自語的說:「這些無賴,不定又要等著誰打架!」張雲傑趴著車窗向外一看,見是橋頭的西邊站著十幾個人,還有白光閃閃的,彷彿有人手中拿著刀。張雲傑就問:「這些人拿著刀等著人打架,不是跟強盜一樣了嗎?官人怎會不管他們呢?」

  趕車的人說:「官人查街的時候前面必有燈籠開道,他們看見燈籠從遠處來了,就散開;等燈籠走過去了,他們又聚在一塊兒。你說官人可有什麼辦法?他們時常毆傷了人,就一哄而散。今天不定又是誰要遭殃!」張雲傑又在車上笑了笑,心說:也不怪陳仲炎拿他的鋼鞭打這些人,也真該打!此時車已走進了西河沿,又半天才來到悅來店門前。下了車進店,要叫櫃上開發車錢,那櫃上的人卻說:「華爺回來啦?陳二爺剛才來,現在您屋裡等著您呢!」

  張雲傑不由一怔,趕緊問說:「那個陳二爺?」掌櫃的人說:「有名的鐵面靈官陳二爺,剛才騎著馬來看您,馬還在圈裡呢!」張雲傑心中一驚,暗道:剛才與陳仲炎分手,如今他又駛著馬趕上前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呢?遂向櫃上的夥計說:「把外面的車錢給了吧!」他心中納著悶,但態度故作從容,就走進裡院。

  只見自己那間屋子燈燭輝煌,來陞卻站在屋門口,一見著他的少爺,他就趕緊迎過來驚慌的悄聲說:「少爺!陳仲炎又找你來了!這可怎麼好?」張雲傑也悄聲問說:「他沒向你打聽什麼事嗎?」來陞搖頭說:「沒有,他進門來就說:『你們少爺還沒有回來是不是?』我就說:『還沒回來。』他說:『那麼我在此等等。』就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了。我給他倒了一盌茶,他也不喝,他只是坐在那裡發怔,真叫人瞧著害怕!」

  張雲傑笑了一笑,又擺手悄聲囑咐說:「千萬少說話!」他遂就笑吟吟的走進屋裡,只見陳仲炎穿著那件大棉襖正在屋中發愁坐著。張雲傑就說:「哈哈!陳兄!你的行蹤神出鬼沒。我們才在東城分手,你怎麼又先來到了這裡?」

  陳仲炎站起身來,態度非常誠懇,說:「我是騎著馬趕來,你大概是坐車,自然我要先到。華兄,剛才我聽了你的忠言,我十分後悔。我也自覺得,來到北京這些日,我是太露鋒芒了!現在不但舊仇人寶刀張三是毫無下落,我反倒在此結下了許多新仇,牽墜得我想離開此地也不行。所以我見華兄年少慷慨,是個江湖上難得的人物,所以我才願與華兄誠心結交,並向華兄請教。我怎樣才能脫去了這些江湖人的糾纏,而去辦自身的至急之事?」

  張雲傑就一面叫來陞倒茶,一面勸陳仲炎說:「陳兄不要憂煩,我勸你趕快離開此地。你想,寶刀張三既是躲避了四年,不敢與你見面,可見他是自知武藝敵不過你。如今在北京你終日與人比武,弄得聲名大震,那張三還沒有耳朵?不用說他沒在京都,就是在此地,他也早就跑了,還在這兒等待著給送死?」

  陳仲炎嘆了口氣,說:「我也是這麼想!我與人比武並非我情願,是我為尋找仇人下落,不得不與江湖人往還。但那些江湖人你是曉得的,他們知道我是鐵掌陳伯煜的兄弟,便想與我比武。除非我認輸才行,可是我陳仲炎向來又是強性,決不低頭服人,所以才弄成這樣。三個月來我打服了直隸省數十名英雄,他們明著與我結交,其實心中怨恨;在北京他們還不敢怎樣,但我若一離開此地,他們一定要在途中設計陷害我!」

  張雲傑聽了,不禁心中一動。又聽陳仲炎說:「因此我才想結識一位好友,助我以報兄仇。我見華兄慷慨磊落,不同那些人,而且來此遊覽……想必很是閒散。倘蒙不棄,我願與華兄結為八拜之交;尋著寶刀張三,報了我殺兄的大仇。我陳仲炎終身不忘!」

  張雲傑臉上微微變色,就擺手說:「拜盟兄弟我可不敢,因為我太年輕。至於助你報仇之事,那是朋友應當作的。只要我尋出寶刀張三的下落,查明他確是惡人,我必替陳兄下手。但是如果這人已經改過向善,隱遁山林,不再作惡,我也勸陳兄饒恕了他。因為冤家宜解不宜結!」張雲傑的話說到了這裡,陳仲炎的臉上就帶出不悅之色,連連搖頭,說:「什麼仇家我全可解,惟有張三,我饒不了他!」

  張雲傑說:「既然如此,只要我尋著了張三的下落,我必設法告訴你。至於殺或饒,那全憑陳兄!」陳仲炎起身抱拳說:「拜託!拜託!明天我帶領小兒和師姪前來謝罪。過幾日我便要往旁處去,他們留在此地,請華兄隨時幫助,以免人欺。」說畢,又拱手,便出屋回去。

  陳仲炎走後,張雲傑憤怒著站立了半天,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來,就抄起了寶劍往外就走。來陞說:「少爺您想上那兒去?」張雲傑說,「少說話!」他提劍出了店門,一直向東跑去。跑到了正陽橋,就見這裡有一遍人聲嘈雜,並有「乒乒乓乓」的一陣鐵器和木器相擊之聲。張雲傑趕緊抽出劍來,飛奔過去。

  只見這裡是三十多個人各持器械正圍住一個人毆打,被毆打的正是陳仲炎。只見他手中舞著一桿從別人手中奪來的木棍,上下翻飛,打得那些人此上彼下,無法將他按倒。張雲傑加入了,一手揮動寶劍威嚇眾人,一手拿劍鞘向眾人的頭上亂抽,便大罵道:「你們是要造反嗎?」

  他從人叢中將陳仲炎救走;眾人復又圍上來,又被張雲傑打倒了幾個。這時遠遠之處就來了兩盞燈籠,就有人說:「官人來啦!」遂就一鬨而散。張雲傑也怕官人來到,要惹官司;他也顧不得再找陳仲炎的那匹馬,就趕緊叫來了一輛車,攙扶陳仲炎上車。囑咐趕車的人說:「趕到東堂子胡同!快些!快些!」趕車的揮動皮鞭,車輪在石頭道上「咕咚咕咚」的響,就趕進前門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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