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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陳仲炎表示敬佩,喝過一盌茶之後,陳仲炎就露出激昂憤慨的樣子。先說了他胞兄陳伯煜於四年前被害之事,然後他就說:「四年以來,我到北京兩次,其餘的時間也盡在江湖流浪中度過。但仇人寶刀張三的行蹤仍未覓到,所以我見了人便要打聽;因為我的大仇一日不報,我就一日不能心安。華兄久走江湖可曾聽說過那惡賊張三的下落麼?」

  張雲傑聽陳仲炎向他詢問寶刀張三的下落,他的臉上也不禁微微變色,心中所感覺的並非驚恐,卻是一種慚愧。便翻著眼睛想了一想,說:「姓張叫三的人很多,但寶刀張三我卻沒有聽說過。」陳仲炎就又說:「此人原名張雁峰,可是他久在江湖廝混,又不怎麼出名;所以人只曉得他的排行,卻不知道他的名號。」

  張雲傑點了點頭就說:「以後我若遇見此人,我一定把他擒住,或是殺了。因為兄弟也專好打天下不平之事,見了這樣貪利忘義,行凶害人的人必不能容饒!」

  當下陳仲炎又抱拳懇託了一番,便要告辭。張雲傑就說:「陳兄今日下訪小弟,實感榮幸。不知陳兄的寓所在那裡?請告訴我,日內我好拜訪。」陳仲炎卻說:「我現住在東城堂子胡同敝友余岳峰之處,在那裡寄寓。客人去了難免招待不周,華兄還是不要去,以後我一準常來拜訪。」

  張雲傑便把陳仲炎的住址牢牢記在心裡。送陳仲炎走出之後,他回到屋中就向來陞說:「你還駭怕嗎?你看今天陳仲炎見了我,他是多麼謙恭!」

  來陞仍然搖頭,說:「少爺!他現在求你給他打聽事,他還能夠不謙恭?可是,只要一個言語不合,他翻了臉,你就留神他那鋼鞭吧!」又說:「剛才徐掌櫃也叫我勸你別招惹陳仲炎。不但別惹他,也別跟他交朋友,因為陳仲炎得罪的人太多了,各路的鏢頭拳師,沒有一個不恨他的。雖然別人的武藝全都不如他,見了他都恭恭敬敬;可是別人的心裡都不服氣,早晚他還是得在京城栽跟頭。」

  張雲傑微笑著,漸漸又想好了一個主意,就向來陞問了那堂子胡同所在的地點,隨後他就往屋外走去。來陞追出來問說:「少爺!你上那兒去呀?」張雲傑就說:「你不要管。你就在這裡好好待著,不准滿處亂跑,少時我就回來。」說著,張雲傑走出悅來店,到前門雇了車就出去訪陳仲炎。

  這時天色已然不早了,霞光如血,照著城樓,也照著宮城。這輛車走過了東單牌樓,張雲傑就叫車停住了,給了車錢,下車往北走了不遠,就見有一座高高的牌坊,木頭匾上寫著「東堂子胡同」。胡同很寬,走進去,張雲傑的兩眼東瞧西望。就見兩旁都是大門戶,還多半關著門,張雲傑也猜不出那個門裡才是陳仲炎所住的地方。他一直往東走,胡同漸漸窄了,小門也漸多,雜貨店、肉舖、酒店,也有不少家。

  張雲傑就信步走進了一家酒店,一看屋子很窄,可是喝酒的足有一二十人,一個擠著一個,在歡笑著談天。張雲傑找了個板凳邊兒坐下,旁邊和對面是些不相識的人;酒店夥計過來,先在張雲傑的面前擺了四小盤酒菜,然後問說:「大爺!喝白乾還是喝紹興?」張雲傑說:「來壺白乾吧!夥計,我先跟你打聽一個人……」那夥計因為正忙著,一聽說要「白乾」他就趕緊到櫃上去取,張雲傑後面說的話,他全沒有聽見,張雲傑就笑了一笑。

  待了一會兒,這個夥計把「白乾」取來了,張雲傑才拉住他,問說:「我打聽一個人,現在京城有名的鐵面靈官陳二爺,陳仲炎,他是住在這條胡同那個門裡?」夥計用眼注意的看看他。就呶呶嘴,悄聲說:「那邊桌旁的兩位,就是陳家的人。」張雲傑順著夥計嘴指的方向去看,果然見裡首有二位酒客,全都很年輕。一個是又黑又胖,穿著粗藍布的衣裳,像是個鄉下人;一個卻是身短精悍,氣度昂然,捏著異煙往臉上抹。

  張雲傑心說:這二人之中一定有一個是陳仲炎的師姪徐飛。因見他們那邊有個空座位,隨就向夥計說:「你給我挪過去吧,我們是一塊兒的。」當下夥計拿著他的那四盤萊一壺酒挪到那桌上。那邊,短小的人正把一條腿登住板凳,張雲傑就把身子向那條腿上一頂,說聲:「借光!」那人的腿就被頂了下去了,瞪了他一眼。張雲傑卻像不大覺得,坐下。

  張雲傑把那四盤酒菜,一盤滷煮麻雀、一盤葱絲拌豆腐乾、一盤老醃鴨蛋、一盤小方塊兒的兔兒肉,擺成一列,像供神似的,把別人的菜盤酒壺都給搬到一邊。那個黑胖臉的鄉下人立時發怒,瞪眼掄拳;短小的人卻向他的朋友使眼色,攔住了,兩人全注意著張雲傑。張雲傑卻一切不睬,只端端坐著,彷彿自己把自己給供上了,他用筷子挾菜,笑微微的自斟自飲。

  那鄉下人忍耐不住了,把拳頭向桌上一擂,「碰」的一聲,震得盃盤皆動,酒壺都倒下了。他黑臉發紫,罵道:「什麼東西!成心來搗蛋!不認得俺楊大壯!」旁邊的座客全都吃驚扭頭,掌櫃的也過來,向張雲傑作揖,說:「大爺請那邊坐,那邊寬綽!」張雲傑卻聲色不動,說:「為什麼呢?這邊不是頂好嗎?奇怪?為什麼叫我挪?坐這張桌子不是也一樣的花錢?」

  楊大壯此時已站起身,舉臂握著拳頭向張雲傑就打,罵道:「什麼東西?」拳頭卻被張雲傑托住了。楊大壯另一隻手抖起了酒壺向張雲傑的頭上就砸,張雲傑急忙將頭一閃,酒壺就飛到了鄰座。同時他托住楊大壯拳頭的那隻手又一反扭,向懷中一帶,身子站起來叉向旁一閃,楊大壯就連人帶板凳全都躺下了。桌子也幾乎翻了,酒壺盤子紛紛滾在地下。

  掌櫃和夥計全都趕來勸架,旁邊的酒客,都驚惶的望外走。那個短小精悍的人卻站在板凳上喊道:「那兒來的小子?」一下就撲過張雲傑來,掄拳就打。張雲傑右手推開了他的右手,自己的左手頂去,「呯」的一聲就打了這人的胸上一拳,這人痛得一彎身,那邊楊大壯由桌下爬起來,抄起板凳向張雲傑就砸。

  張雲傑一下就抄住了板凳腿,再一下就奪了過來,他就用板凳護身向外退走,退出了酒店。門外已擁擠了不少人,就聽到有人說:「了不得,那人是鐵面靈官的兒子!」張雲傑卻冷笑,高聲說:「諸位閃開,給我們讓出個寬敞地方,我要請諸位看看!叫鐵面靈官的兒子趴在地下吃屎!」

  酒店中的二人已然奔出。楊大壯瘸著腿暴跳如獅子一般,手中拿著切肉的一把短刀;陳仲炎之子陳正仁卻從腰間亮出匕首來,雙方齊上。張雲傑只用一條板凳迎敵,「克叉克叉」亂打了一陣,楊大壯的頭就破了;陳正仁卻轉身跑了。楊大壯扔了刀,過來奪張雲傑手中的板凳;張雲傑卻把板凳一扔,撲過去,使了個掃蕩腿,楊大壯「咕咚」一聲就趴倒在地;喘喘氣才要往外爬,張雲傑又向他胸上踹下一腳,楊大壯就又仰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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