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王度廬 > 風雨雙龍劍 | 上页 下页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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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這時,那鎮上的人還不正在拿兇手嗎?他終於沒膽子回去,只好冒著雨、盪著水,挾著他那口寶劍;就像個才咬了一口,是又落在河裡一次的癩狗似的,低著頭往前走去。時走還時常回頭,心裡想著:走吧!反正這樣走我也能走到家,手裡有這一口削銅剁鐵的寶劍我還怕什麼!以後練練劍法,再走江湖,那時我寶刀張三就成了寶劍張三了。不,我不能任人叫我張三,須要稱呼我的大號:「寶劍張雁峰」! 這時他雖被雨淋著,可是心中非常痛快。又想今天在這荒村小鎮上殺死陳伯煜,恐怕誰也不能知道是我張三所為;因此更是放心,慢慢的往下又走了七八里。祇聽得身後一陣馬蹄踏在泥水中的急遽之聲,張三趕緊回頭去看,他不禁驚訝說:「哎呀!」從後面追趕下來的原是一匹白馬,馬上正是陳伯煜的師姪徐飛。張三要逃亡已來不及,他只好鼓起勇氣一掄寶劍,站在道旁。 徐飛未容來到臨近,便已掣刀在手,他怒喝道:「張三!你這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師叔救了你的性命,你反倒害他的性命!」隨說隨來到,「颼」的一聲由馬上跳下掄刀就砍。張三瞪著兩隻兇眼,疾忙用劍相迎。徐飛卻又抽回刀去,向左一跳,掄刀橫掃張三的腰際。張三卻慌亂了,他本來不會使劍,就胡掄了起來,一面又向後面退步,徐飛卻挺刀緊緊逼來。 張三喊一聲:「小子你也想死嗎?」說時就覺得右手腕一疼,寶劍幾乎墜地,就趕緊掉頭就跑,徐飛掄刀從後追來。張三一慌他幾乎跌倒在地,當時又咬牙,索性回身亂掄寶劍跟徐飛拚起命來。徐飛的武藝雖高,可是須要顧忌張三手中的那口寶劍,所以他的刀法總是難以展開。交手約十餘回合,兩件兵器到底是相撞在一起,只聽「嗆啷」一聲,徐飛手中的單刀便被寶劍所削折。 他還設法閃身轉步,要憑半截單刀去奪張三手中的寶劍;可是張三這時的威風大振,他將那口劍就當著刀使用著,直砍斜劈,他回逼住了徐飛;兇狠狠的也要傷徐飛的性命,並且要奪那匹馬。徐飛不敢再戰,就趕緊過去搶了自己的馬匹,張三從後一劍劈來,但徐飛早已上馬跑了。張三還在後面緊追,並大罵著說:「小子,你跑了就算英雄嗎?」徐飛勒住馬,回頭冷笑著說:「好張三!你以為就白傷了我師叔嗎?咱們十天之後再算賬!」說畢催著馬走回去了。 張三還追著大罵,想要追到鎮上,憑著這口寶劍去胡殺一陣,可是他跑不動了,兩隻腳生痛。他就喘著氣,忿忿的說:「饒了你吧,看你以後把我張三怎樣?」他回身走去,挾著寶劍,心裡非常得意。因為這一戰,他就增漲了百倍勇氣,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的英雄。這時,秋雨瀟瀟,暮色已遮住了大地,並籠住了那座小鎮,張三像一隻惡虎似的走了。 徐飛也趕回小鎮的酒店之中,就見本地的官人已來到,並有許多好事的人,都不顧雨淋,擠到這小院裡來爭著看。陳伯煜在店中呻吟之聲極慘,徐飛叫眾人讓開路,他擠進店內。由官人執燈去照,就見血色滿床,陳伯煜的傷在腰際,情形非常悽慘。徐飛不禁墮下淚來說:「師叔,兇手張三已然逃跑了,但我一定要為師叔報仇。昨天在許州我就看出張三不像好人;但因師叔不住說他誠實慷慨,我也就沒敢說什麼。今天有朋友告訴我,說寶刀張三在京城就名聲很壞,我不放心,趕緊就追下來。想不到我來晚了,師叔竟遭此奇禍!」 陳伯煜呻吟了半天,才能說出幾句話來,道:「怪我大意!我沒想到竟有人敢暗算我!……張三,好一個兇狠無良心的人!」又說:「仇不必報,但劍必須追回!……快些把我女兒找來……」這位名震一時的拳師,至此時竟不住淚如雨下。徐飛緊皺著雙眉,垂淚答應,轉身就要走,那官人卻把他攔住,悄聲告訴他說:「你可走不得!天黑了,下著雨,你找他女兒也不能當天就找來,可是你師叔這傷恐怕熬不過今夜。你走了,連個苦主我們都找不著。」 徐飛急得搖頭嘆氣,又問:「這裡能找得出刀創藥嗎?」官人指著擠在門前的一個看熱鬧的人,說:「這就是藥舖掌櫃的,本鎮只有他一家藥舖。」徐飛過去問那人,那藥舖掌櫃的卻說:「沒有刀創藥,祇有拔毒膏。」官人說:「拔毒膏那兒成?」徐飛真覺得束手無策,瞪著兩隻淚眼看著他師叔,只見他師叔的喘息漸微。 他驚慌著趕緊走過去,就見他師叔陳伯煜忽然瞪起眼睛來,說:「好張三!早晚我女兒也得替我報仇!」他兩隻眼睜大了半天,忽然他又一皺眉,呻吟了一下沒有呻出聲來。他的身子一陣抖動,待一會,便殭臥著死了。徐飛緊握著他師叔的手,淚如泉湧,漸漸覺著他師叔的手冰涼了,他就哭著說:「師叔……」悲痛得幾乎昏暈過去。 這一幕悽慘景象,把那些看熱鬧的人,也逼得都低頭走出。官人就對著徐飛說:「你哭也不濟事了,我去呈報縣衙,明天就來驗屍,你就預備著棺材吧!」徐飛點頭答應,官人也走了。徐飛就在這裡守屍,一夜之間他淚涕交流,並未睡眠。到次日,雨還沒住,衙門裡人前來驗屍,並傳徐飛到縣裡去了一趟,問了些話。徐飛從縣裡回來,就託本鎮上的人買了一口薄材,將鐵掌陳伯煜殮好,並雇了一輛大車。 當日因為下雨,道上的水深,車馬都不能走,又在此淹留了一日。次日雨住了,大車才載著陳伯煜的靈柩,由徐飛護送往南走去。這小鎮名叫米家集,屬於商水縣,再行百餘里才能到陳伯煜的故鄉。一車一馬,統共才兩個車夫,一個徐飛,再有的就是長眠在棺中的陳伯煜了。宿雨雖止,陰霾未開,秋風卻更加緊,滿路是沒脛的泥水,十分難行。 在此淒涼的景況下,艱難的趕了兩天半,方才來到新蔡地面,便往陳伯煜住的那錦林村走去。徐飛此時心中更加悲痛,心想,見了他家裡的人我可怎麼說呢!眼淚滴在馬背上,抬首去望,就見對面一片果樹林,隱在煙霧裡。徐飛就向兩個車夫說:「前面就是。」車夫也都抬頭去看,卻見這時那林中馳來了一匹白馬,越走越近,看出來,馬上原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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