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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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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云杰心中也像刀割似的,咬着牙,听了半天才说:“好吧!明日我跟你叔父提一提,劝他放你出门,但是……姑娘你可别恼!你也应当时常劝劝你的叔父,冤家宜解不宜结!宝刀张三,人固可杀,但四年以来他未必不后悔。消声匿迹,时时担心他的性命,也够可怜的了。我虽与他素不相识,但我生平最喜为人排难解纷。 “姑娘,只要你能劝得你叔父不伤张三的性命;天涯海角我也把张三寻来,叫他叩头谢罪,听凭惩罚,只要留他一条性命就是。不然可不能帮你们的忙;倘若遇见张三,知道他确已改过向善,我还许助他逃命。因为人人皆有好生恶杀之心,你们报了仇不能使你父亲重生,徒然再死个别人。姑娘,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人,请你仔细想一想!” 窗外的秀侠半晌也没有言语,悲声也止住了,似乎她的芳心正在细细的思忖。张云杰希望她的答复,待了良久,才听秀侠说:“我倒没什么!仇我忘不了,可是杀死个活人我也不愿下手。恶贼张三要是有儿有女有老娘,我更不忍杀他。解仇,我也很愿意……” 张云杰一听,心中非常痛快。又听秀侠说:“就是……劝我叔父决劝不成,他现在恨极了仇人,不杀死张三决不甘心。他还听说张三有个儿子,也二十多岁了,他见了也一定要杀!”张云杰一听这话,眉头又紧皱在一处,同时心中有些愤恨。 窗外的秀侠又说:“我就是想出去,找着宝刀张三,看他那个人到底是多么凶恶?他若真是恶人,我就把他生擒了,交给我叔父杀他。他若是不太坏,早先作的事不过是一时胡涂,那我就砍他一剑,叫他负伤可不至于死,然后我叫他儿子赶紧去逃生!” 张云杰咬着牙,闷闷了半天,就说:“好吧!明天我一定劝你叔父叫你出门。我还有几句话要向你说,明天晚饭后,请你到西河沿悦来店去找我。”张云杰说出了此话,心里又盘算着新的主意。 窗外的秀侠却又默然了一会,就带着点笑声儿说:“有什么话你不会这就说吗?别闷人!”张云杰有些销魂,也笑了笑说:“偏要闷死儿你!谁叫你在河南削折了我的宝剑?”窗外又噗哧一笑,说:“将来我赔你。报了仇,我送给你那口苍龙腾雨剑!”张云杰的心中又一紧,却仍然作出笑声,说:“那我可不敢要,听说你叔父要想将来取回那剑为你择配。”窗外的秀侠却又默然了。 张云杰就扒着窗向外低声说:“明天晚饭时你千万到店房找我去,我请你吃饭。还跟咱们在河南时一样,这件事就是叫你叔父知道了也不要紧,因为我今天救了他,他非常钦佩我;不能责备你,也不能与我断绝了交情。” 窗外的秀侠一声声的轻轻答应。张云杰的心中又痛快极了,突突的跳。刚要再说话,却听秀侠说:“我睡觉去了,明天见吧!华叔父!”说毕了这话,就听轻轻的一阵脚步声,秀侠就走了。 张云杰又呆怔了半天,听远处更声已交了四下,他这才熄灯,掩被躺在榻上。心里却十分紊乱,又是喜悦又是愁,一番难过一番恨,直到天亮也没阖眼。 次日,在这里的仆人得旺伺候他洗盥完毕,他又到北屋中,见陈仲炎躺在床上,伤似乎很不轻。秀侠正在床旁伺候,与张云杰见了面她并没抬眼皮。张云杰跟陈仲炎又谈了几句话,他便告辞走去。一出大门,正见有个人牵着一匹白马,跟陈正仁在门前说话。 张云杰站住听一听,才知道这人是前门外镖店的,他把陈仲炎昨晚在正阳桥丢失的那匹马找到,特地送来讨好,并说:“何永龙、耿大豹、耿二豹那些人现在还不服气,他们还要斗斗陈二爷,并正在打听昨晚救走了陈二爷的那个人是谁呢?”陈正仁听了,却面现惧色,向张云杰看了一眼,也没搭理。张云杰就径自走去,到大街雇了车,回到前门外店房。 张云杰一进悦来店,见自己的那间房子锁着,来升不知跑到那儿去啦!店伙赶来给他开门,说是:“你用的那个人今天一清早就出去了。”张云杰很是生气,到了屋内,店伙沏来茶;他喝了一盌,就倒在床上去睡。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睁眼一看,见屋中有三个人,一个是来升、一个是玉器局的徐掌柜、一个却是六里屯家中的仆人张福。张云杰就翻起身来,发怒道:“你们都来到这里干什么?”张福却说:“奉太太命,请少爷回去,老爷现在得了暴病!” 张云杰吃了一惊,站起身来,用极小的声音说:“除了来升在这里,你们都快走!我告诉你们实话,你们谁要说出去我就要谁的命。陈仲炎是老爷的大仇人,他来北京就是为寻老爷的下落,老爷一定是得了信,所以忧烦病了。我现在与陈仲炎交结,就为的是解开两家的仇恨,一点破绽也不敢露,露出来必有一场恶斗,老爷必死。你们快走!在街上见了我,也不许露出认识我的样子,快走快走!” 这三个人吓得脸全白了,徐掌柜与张福赶紧退出。来升在这里呆呆的站立,吓得跟个木头人一般。张云杰又嘱咐道:“少说话!别露出破绽就行。陈仲炎虽然武艺高强,可是我不怕他!”来升点头,一声也不敢言语了。开完了午饭,张云杰就在屋中闷坐一会儿,闲走一会儿,时时发呆的翻着眼睛想。那来升就似个泥胎偶像,既无事可干,又不能言语。 日色在窗上渐渐转移,时光是不早了,张云杰就命来升到柜房取来纸笔,他开了一个菜单子,命来升出去到饭庄去叫。并叫店伙在屋中摆好了桌子,对面放了两把椅子,说是自己今天要请客。来升很纳闷,心说:难道少爷还是要请铁面灵官喝酒吗?那家伙喝醉了可就许要举起来钢鞭!他翻眼瞧着少爷,见他们少爷倒是很高兴的样子,并吩咐他把屋子收拾干净了。 待了一会儿,饭庄的人送来了半桌席,都摆在桌上,张云杰亲自摆筷子,细细的擦那酒盅。酒席都预备了,日色已由窗上逝去,张云杰心神不安,急盼着客人前来。来升却不住的霎眼,因为他虽明知陈仲炎不会往他的头上敲一钢鞭,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只要一看见陈仲炎,就害怕。张云杰在屋中乱转了半天,时时把怀中的一只手表掏出来看,后来他着实忍耐不住了,就到店门外歪着脸往东去看。 看了半天,天色都发黑了,才见由东边来了一匹白马,马到临近,原来正是秀侠姑娘。张云杰迎上几步,笑着说:“说来,你就真来了!我还怕你爽约呢!”秀侠收住马,瞪了他一眼,微笑着说:“凭什么我爽约呢?”说着,偏身下马;张云杰赶紧叫店伙出来接马。秀侠却由马旁摘下来两口宝剑,把一口交给张云杰,说:“这是你的,今天早晨忘了带走了,我叔父叫我给你带来。” 张云杰笑着接到手里,说:“带来不带来都不要紧,反正我这口剑碰到你那口剑,也得变成两断!”秀侠又瞪了他一眼,说:“少说这话!”张云杰笑吟吟将秀侠带进院里。一进屋,那来升先是吓一跳,后来倒直着眼傻了。张云杰笑着说:“请坐!请坐!”秀侠却双颊发红,说:“这么些菜是给谁预备的呀?”张云杰笑着说:“就是为你预备的,这是一席赔罪酒,在河南的事,想起来我真羞惭!”秀侠微笑了笑,被让在上首,斜着身坐下。 此时桌旁点了两枝很明亮的蜡烛,烛光灼灼的照着秀侠的青衣、黑发,更照着秀侠的羞涩含情的芳颜。张云杰就见她虽然是穿着孝,身上没有一点艳丽的颜色,可是脸庞儿却显出娇红,这不知是因为她忸怩使她脸上发烧,还是由于女儿的爱美心,出门时必要擦点儿胭脂。张云杰不禁心旌摇摇,笑着,嘴都闭不上。满满斟了一盅酒,双手送到秀侠的眼前,说:“这盅酒,一定胜似咱们在河南野店里饮的那盅酒,请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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