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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第十七章 银灯耀耀艳妓谈奇 大江茫茫豪僧劫妇

  自此,艳春楼就是这位年二老爷所常去的地方了。蝴蝶儿终于遇着了她理想的人,年羹尧有许多的金子银子,拿出来给了她。她交给了金老婆儿,给她打的簪环首饰,做的绫罗衣被,终日脸上擦了些宫粉胭脂,整天对镜打扮。把屋子更陈设得华丽,她也不再常去倚着楼栏杆了。不过有时还掀着一点帘缝向外去望,因为她等待年羹尧,是时时心急。

  金老婆儿把她当作了宝贝,简直是“摇钱树”,自己很庆幸,有眼力,在路上因为看见她是个“俊人才”,就把她带了来。可以说是一个钱也没有花,然而就居然白得了一棵摇钱树。所以处处顺从着蝴蝶儿,而百般殷勤地侍候年二老爷。这位老爷可真肯花钱,像她——金老婆儿在烟花庵里可以说是活了多半辈子了,阔客人见过了多少?但是还真没有看见这位老爷这么慷慨的。他的金银可也不知道这么多!真叫人害怕。他像是财神爷,可又像阎王爷。尤其,他每次前来至少也得带着两个健仆,让他们进别的屋里去歇着,他们都不干,须得在“香巢”之前守候。这样,可就叫人注意了。并且,蝴蝶儿一个不出名的“雏妓”,居然一步登了天,包下她的,又是这样的一位阔人。

  因此,蝴蝶儿之名就传播起来了,不但秦淮河边的一些班主和姑娘们,都时时的谈论着。有的羡慕,有的妒嫉,有的又猜疑这姓年的,大概不是一个强盗,就是一个马贼。不然一个过路的客商,哪能够有那么多的钱?因此,又都恨不得艳春楼中出一场祸事,而许多的“花花大少”也都来得艳春楼中,想要看看蝴蝶儿是如何的一只蝴蝶。可是,简直的无论谁一见了她,也莫不惊之为天仙,而垂涎三尺。不过,没有法子,人家蝴蝶儿绝不接见别的客,凭你是谁?这样一来,“花花大少”可就更都赌起气来。有的亮出来了大元宝,说:“我也有钱,我也能包!怎么?看不起我?觉着我花不起吗?”

  有的却要动拳头,动势力,这可急坏了金老婆儿,和那已经摔折了胳臂的“花胳臂”。他们这里求,那里劝,求得一些“大少”才暂时饶了他们。——但,大概也是看出那姓年的,和带着的健仆,有点不好惹。然而事情可还没有完。金老婆儿可就发愁了,难道因此就得罪了许多人吗?为了一个财神,就得罪许多福神贵神和喜神?所以。金老婆儿得了空儿,就去跟蝴蝶儿一提。打算是:在年二老爷没有来的时候,也偷偷的,应酬别的客,不想蝴蝶儿当时就翻了脸。说:“快别提了!这事情办不到。别说年二老爷现在天天来,就是年二老爷永不来了,我也不见别的客,好马不配双鞍辔,烈女不嫁二夫郎。我认识了年二爷,就算是嫁了他啦。他不接我从良,我也得誓死守节,别的话都别说,别的人有什么想头,都叫他们快别作梦!”

  金老婆儿一听,这可又难办了,莫非这棵钱树子,只开一次花?本来想跟她说说,教训教训她,咱们烟花庵里的人还讲什么贞节?然而她知道这时说也没用,也不敢太逼。因为年二老爷实在是叫人爱(太有钱),又叫人怕。何况在外还有甘凤池,且是这两天没有来,可是只要姓年的一句话,他又能来这捣乱。

  但是,在事淮河边整天的车马纷纷,寻花问柳的一些人之中,什么样的人没有?年二老爷并不整天在这儿,而且他与蝴蝶儿结识至今,花钱不少,两个人情意缠绵,可就是他并没有提到给蝴蝶儿梳拢。他从来没有在这儿住过。蝴蝶儿是小孩子一样,更仿佛没有这个心。

  这一天夜里已经三更多,各姊妹的屋中多半熄了灯,弦管歌唱更是早就停止了。惟有楼上蝴蝶儿房中依旧灯光艳艳。金老婆儿就籍着送茶为名,到那房里去看了看。只见蝴蝶儿跟那位年二老爷——年羹尧隔着一张八仙桌坐着,真好像是“相敬如宾”。他们两人大概已经谈了很久,可是话仿佛还没有说到要紧之处。金老婆儿就故意慢洗茶盏,倒茶,偷听他们两人的谈话,——他们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只听年羹尧追问着说:“你快告诉我,这姓黄的倒底是什么人?”

  蝴蝶儿说:“他也许已经来到金陵了,您不会找着他,自己去问他?可是要留心他。他的本事大——”

  年羹尧冷笑说:“我不怕有本事的,不过我急急等不得——他现在一定还没有来。因为他若是跟曹仁虎,路民瞻一同来此,我绝不会不晓得,我听你说了这个人之后,我心上就永久想着他,恨不能立时与他见面。看看他到底是谁?我不信北京城还有这么一个豪侠,英勇而做买卖的——”

  蝴蝶儿说:“本来那人不是做买卖的吗!”

  年羹尧说:“你一定知道他的来历,你快对我说——”

  蝴蝶儿却笑了说:“年老爷,您越是这样的逼着我,我可越不能够说了。因为我就是有这么一个别扭脾气,还有好些话要问您呢。我就是不明白您为什么偏留心这个人?当初我不过顺口说出来,有那么一个人,跟我们一同走过路,可是您当时就追问,仿佛你认识我,就为的是认识这个人,您跟我花的钱,不过为买出我的话,您刚才说‘心里永远想着他’,为什么不永久想着我呢?”

  年羹尧说:“他是一位豪杰,你是一位女人,如何能够相比?”

  蝴蝶儿点头说:“是,假使他也是个女人,那可更吃醋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您偏急着要知道他?”

  年羹尧说:“这话现在还不能跟你说,将来你嫁了我之后。看我是作出什么样的事来,那时你才能够知道。”

  蝴蝶儿说:“既是这样,我可也等到嫁了您之后,才能够跟您说了,您非得再拿出钱来给我!虽不是赎身,可是也还有不少的用项。您的这个官职,比——比王爷大,还是比王爷小?”

  年羹尧说:“王爷就是皇上的儿子,无论多大的官,哪能比得上王爷?”

  蝴蝶儿似乎很惊讶地说:“那么,王爷将来能够做皇上吗?”

  年羹尧沉吟了一会儿,说:“这可说不定!”

  蝴蝶儿又问道:“那么,年老爷,您将来能够做皇上吗?”

  年羹尧却摆手说:“不要再说。这话怎可说得!”

  金老婆儿这时吓得不禁手颤,几乎把茶盏弄倒了,同时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嘴里不是说王爷就是说皇上呀?是作梦了,还是发疯了?这才真糟!这时却见年羹尧呆呆地发怔了半响。金老婆儿把茶杯送到他面前。还笑着说了声:“年老爷请您喝茶吧……”

  他却依然呆呆地仿佛一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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