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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李慕白輕笑道:「大哥你何必要說這樣的話,大哥是我的知己。我李慕白為大哥殺身碎骨也值得,也願意。何況,假如我當初作一個書辦、吏役等的低微無進展的小事,還不如現在我作一個縱橫江湖的俠士。大哥,你別為我的前途發愁,我的終身就是這樣了。有我一天,我不叫江湖上有強梁惡霸,有我一天我不能叫別人來欺負大哥!」

  李慕白這樣慷慨而談,聲音漸漸高了。德嘯峰也是十分激動,他哈哈大笑,說:「兄弟,你真是我的兄弟,我德五不虛此生,交了你這位千古難尋的好朋友。可是你放心,我現在安分閒居不問外事,也不能有什麼人來找尋我。就是與我有關的那件案子,雖然前兩個月起獲出來幾顆珍珠,並且有人說是單刀楊小太歲就是你的化名。但是也沒有再牽涉到我的身上……」

  說到這裡,德嘯峰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就把聲音更壓下一些說:「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我來告訴你,就是那單刀楊小太歲,原來就是楊豹,他確實是那偷盜宮中珠寶的正犯。前一個月,忽然有一天晚間,他登門來找我,說是姓張。起初我以為是什麼江湖人來找我生事,後來他說是在彰德府見過了俞秀蓮和孫正禮,我才把他讓進來。這人是個二十來歲,非常英爽的一個漢子,談話也頗斯文有禮。

  「他見了我的面,才說他就是楊豹,此來一來是看望他的妹妹,二來是向我道謝。後來我把他妹妹叫出來與他相見,他們兄妹就抱頭大哭,情形非常可慘,那時我迴避出去,叫他兄妹二人好談話。及至我再回來,楊豹他就當面對我說,珍珠四十九顆俱是他所偷盜,但並非得自宮內,是從另一家大戶裡盜出的,他並把地點告訴我。

  「他說他現在縱想把珍珠再交還宮內,也是不可能了。而且他為此四十九顆珍珠,曾經過千驚萬險,所以也不忍隨便就割捨那些寶物。他聽我說他的長妹楊麗英是為馮隆所搶走,他就憤怒的立時要找馮家去,並且把他的幼妹託付給我。說是叫我給遣嫁,當日他就走了。及至前幾天,俞姑娘和孫正禮前來,我才知道他是在保定府黑虎陶宏家中受了重傷。」

  「這些事都不要緊,最難辦的就是……」說到這裡,德嘯峰把頭湊近了李慕白,聲音小得幾乎難以聽見,他說:「楊豹走後的第三天,原來他又深夜來到我家,與他妹妹楊小姑娘私自又見了一面。楊小姑娘當時對我祕密不說,等到俞姑娘回來,她才把話對俞姑娘說了。原來楊豹把他所有的四十一顆珍珠,全都交給了他妹妹,並有一封信,你看……」

  說到這裡,德嘯峰滿面驚怖之色,他叫李慕白在屋中稍候,他開門走出屋去。去了半天,然後回來將屋門又緊緊地關好。他就由身邊取出一封信來,交給李慕白,他的手都有點顫。

  李慕白卻鎮靜從容地把信箋展開,只見上面的字跡極為潦草,並有幾個別字,大意是說:「楊豹不幸,家遭奇禍,先父母俱為人害死,仇人賀頌,河南人,至今未得手刃。又兼恩祖楊公又為馮隆等人所殺,並搶去長妹麗英。麗英本一貞烈女子,想此時早已死於惡人之手矣!我楊家迭遭兇禍,真慘極矣!幸遇仁人德公及俞秀蓮小姐、孫正禮義士等,將我幼妹麗芳收養,並為我家之事,南下奔波。似此大德,沒齒難忘!何況楊豹此去,決為父母、恩祖、長妹諸人報仇,誓與馮氏兄弟決一死鬥。而不食賀頌心肝,決不厚顏為人。

  然我人單勢孤,勝敗難料。此去或不能再生還也,更不能報諸恩人之大恩也!今將我闖南北,鬥群雄,千辛萬苦,保存在身之珍珠共四十一顆,全數交與我妹麗芳之手。其中十顆為麗芳嫁時之妝奩,十顆贈與德公,十顆分酬俞孫兩位恩人。尚餘十一顆,倘我楊豹自己不能報仇,將來誰若能替我報仇,即請德公將此珠贈他。今我去矣,臨行揮淚書此,即希德公、俞孫三位恩人,及天下俠義之士共憫鑑焉。」

  李慕白看了,便問:「孫正禮知道此事不知道?」德嘯峰搖頭說:「他不知道此事,只是楊小姑娘告訴了俞秀蓮,俞秀蓮又把信交給我。我本想立刻就給焚燒了,但又聽說你快要來了,所以我嚴密收起,等著叫你看。」李慕白把信交給德嘯峰,說:「請大哥立刻燒毀了吧,萬一此信落在別人手裡,必是奇禍,因為楊小姑娘是住在你家!」

  德嘯峰立刻將楊豹的信扔在炭盆毀滅,並說:「楊小姑娘現住在我家,我想倒不甚要緊。因為除了江湖人之外,衙門方面還不知楊小太歲即是楊豹。」

  李慕白卻說:「珍珠如能交還宮內,不但楊小太歲之事無人深究,即大哥你的三載沉冤亦可昭雪了,那些珠子是否現在大哥的手中?」

  德嘯峰搖頭說:「我如何敢收藏那些東西。我連看都沒有看,現在全都在俞姑娘的手中,這幾天我們就盼著你快些來,辦理此事。」又說:「我還告訴你此珠的來歷,因為楊豹說是他由一處大戶人家所得。當時我就向他打聽那人家的地點,他詳細告訴我了,就是北城富貴胡同路南的家大門。後來我叫壽兒去一打聽,你猜那個人是誰?原來就是宮中張大總管的家裡。」

  李慕白聽了,冷笑說:「宮中盜寶之案是由他主辦,大哥的官司又是黃驥北託了他的人情,才把你拉進去的。冤枉了許多人,如今還捏造楊小太歲就是我李慕白,其實真正盜寶之人原來就是他!好,我非要翦除這個奸徒不可!」

  說話時,李慕白就站起身來,又向德嘯峰問俞秀蓮在哪裡住,德嘯峰詳細把房子的形式告訴了他。李慕白就說:「大哥,再見吧!」德嘯峰卻一把拉住李慕白,問說:「兄弟,你現在哪裡往?」

  李慕白說:「離此不遠,地方極為嚴密,我走了!」說時,他自己開了屋門,出屋飛身上房走去。珍珠四十一顆現已完全有了下落,李慕白心中就非常喜慰。他按照德嘯峰所指的方向,所說的房屋形式,找到了俞秀蓮的住所。只見各屋中都是黑沉沉的,一點燈光也沒有,近處的更聲已交了三下。

  李慕白站在房上,故意將腳步放得沉重些,踏得屋瓦喳喳的響了幾聲。這時就聽下面的屋門微響,有一人手提雙刀奔出屋來。李慕白「颼」地跳下房去,問說:「是俞姑娘嗎?」

  對面的俞秀蓮雙刀已然舉起,忽然又放下了,她說:「是李大哥吧?快請進屋來!」於是俞秀蓮便先進到屋中,放下雙刀將燈點上,李慕白隨之進去。就見床帳下垂,床下放著兩雙女子的鞋,就知道那楊小姑娘一定是睡在床裡。

  俞秀蓮卻穿著睡鞋,她請李慕白落座,頭一句就問說:「李大哥,那四十一顆珍珠都有了下落了!」李慕白悄聲答說:「我知道了,我才從德五哥那裡來,他已把話都告訴了我,」

  秀蓮也把聲音放輕些,她說:「怎麼辦!珠子現在我這裡,我想交還宮內。可是,我去了一次,不行!宮院太深,我不知放在哪裡才好!」

  李慕白默默不語,點頭說:「這確實是一件很難辦的事!這樣吧,今天已然三更多天,我們若走到宮中恐怕也快到四更了,做事未免不便。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同在紫禁城的東北角樓上見面吧!」

  秀蓮說:「好,明天我帶了珠子前去。」又說:「李大哥你還要看看那珠子嗎?你還要見見楊小姑娘嗎?她就睡在我的床裡!」李慕白卻擺了擺手,秀蓮此時卻是非常高興,她說:「不過有一件東西我卻應當還你,可是這東西現在德五哥之手中……」

  李慕白很納悶,隨問說:「什麼東西?」俞秀蓮卻欲言復止,忽然她面現羞澀之色,忽然她又雙眉緊鎖,顯露出來悲哀,嘆口氣道:「等事情都辦完了之後,再說吧!」又立時收歛起羞容與悲態,揚起頭來說:「李大哥,我走了之後,那靜玄師徒又找你去了沒有?楊豹的傷勢怎樣?史胖子他們也同著你一塊來的嗎?」

  李慕白搖頭說:「沒有,史胖子與我是在徐水縣分的手,我想他早晚必要混到北京。我們現在倒是不必叫他幫忙。姑娘若見著他,也不必告訴他我已來到此地,更不可把珠子的事對他說。楊豹的傷勢我聽馮茂說是日重一日,大概兇多吉少。但我們現在也無法顧他。那靜玄師徒及柳建才等人,都已失望而南返了,將來他們是否再找尋我,此時尚不得知。」說到這裡,他又想起在徐水縣店內丟失寶劍及點穴圖之事,心中又是一陣憤怒,本想要據實告訴秀蓮,但後來一想,告訴她也是無用,遂又把話中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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