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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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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蜈蚣答應一聲又走了。這次直到二更以後,他才回來,說:「沒法打聽了,大概俞姑娘是沒走這條路,不然就是她那輛車垂著車簾,人家沒看見她。」 李慕白點了點頭,說:「這樣說,大概俞姑娘今天不能到這裡來了。明天一早我就要回家去,在家中至多我只住四五日。以後你聽見有什麼與我有關的消息,就趕緊去報告我!」小蜈蚣點頭答應,又問:「李大爺你是住在南宮城外?」李慕白說:「我住在南宮城外五里村,不過你去的時候可要謹慎些,不可魯莽地就前去找我。還有,我再囑咐你,無論你見著誰,就是見著史胖子那些舊人,也不可說出你和我會面之事!」 小蜈蚣連聲答應,說:「李大爺你放心,前些年我指著什麼吃飯?不就是指著給幾位大爺探聽點事兒,得錢餬口嗎?我要是嘴不嚴,耳不靈還成?大爺放心,有什麼事我到南宮給你送信去。」 當下李慕白賞給小蜈蚣三兩銀子,小蜈蚣道了謝走了,李慕白將屋門關上,熄燈就寢。他心中卻想著俞秀蓮的事情,暗道:從此以後我更不能不時時在暗中保護秀蓮了,不然她一定要吃靜玄師徒的虧。少時睡去。 次日清晨起來,就付了店賬,乘馬離了內邱縣,直往東去。走了十餘里,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戴上道冠,穿上道士的衣裳,依然騎著馬再往東去走。 約莫傍午時候,就到了鉅鹿縣。他直頭進城到俞家門首,下了馬上前打門,少時裡面出來一個男子。李慕白還認得這人,這是幾年前自己同著席仲孝幹的那件荒唐事,在東關外長春寺,跟隨俞家母女燒香去的就是這個人。可是地裡鬼崔三此時卻不認得李慕白了,他說:「老道,你上別處化緣去吧!我是這兒給人家看房子的,哪有閒錢給你呀?」 李慕白搖頭說:「我不是來化緣,我是打聽俞姑娘現在家中沒有。因為俞姑娘在北京時,時常向敝廟中佈施;你若一提說龔道士來了,她一定能夠見我。」地裡鬼崔三聽了這話,他不禁翻眼瞧著李慕白,說:「你來得不巧,俞秀蓮是我師妹。上個月她倒是回家來了一趟,可是一天也沒在家裡住,就又往河南去了。不知什麼時候她才能回來。」李慕白說:「既然這樣,我過些日子再來吧。」 地裡鬼崔三還問說:「你有什麼事,可跟我說,等她回來我就替你告訴她了。」 李慕白說:「沒有什麼事,不過我想跟她化幾個錢。」說畢,就轉身牽馬走去。因為眼前已離家鄉不遠,白日回家,有許多不便之處,遂就在城外關廂裡找了一家店房,用過午飯,就在屋裡歇息。直歇到午後五點多鐘,天色都快黑了,他才叫店家找了理頭匠,將鬍子刮去,然後付了店錢,牽馬出門。 及至走出了城門,天色已然昏黑了,此時天空有一鉤新月,像美人的眉黛似的,銀星萬點,閃爍著,惹起了李慕白無限的愁懷。路上沒有一個行人,只有李慕白這匹馬不停地的往前行走。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在月光之下就看見了自家的廬舍。李慕白又發生一種恐懼,暗想:兩年以來,不知家中有什麼變故沒有?也許叔父和嬸母都已不在人世了吧?他先下了馬,在寒風裡,將道冠和道衣全都脫下,又換上了便衣。然後他牽馬走到柴扉前,扒著柴扉往裡面偷看了看,只見裡面一點燈光也沒有。 李慕白站立著發了半天愁,那匹馬又揚首嘶叫了兩聲。李慕白又很著急,便上了馬將身子立在馬鞍上,「颼」的一聲,就跳到柴扉裡。然後將柴扉啟開,將馬拉進來,那匹馬又嘶叫了兩聲。這時屋裡就有人老聲老氣地問說:「是幹什麼的?」李慕白聽出是叔父的聲音,心中更不禁十分難過,當時也不言語,卻將柴扉關好。 這時,屋裡他的叔父李鳳卿已把燈點上了,口中並罵著說:「你們這群壞東西,別欺負我老。上回偷去了我幾隻雞,今兒又要來找便宜,我打死你們!」李慕白趕緊走到屋門前。向裡面低聲說道:「叔父,叔父,不要著急,是我回來了!」裡面的李鳳卿立刻就怔了,便問:「你是誰?」 李慕白心中覺著十分慚愧,就說:「我是慕白,叔父開開門吧!」屋裡的李鳳卿驚訝得立刻說了聲「噢!」遂就開了屋門。 李慕白一進門,就向他叔父跪倒行禮,李鳳卿把慕白拉起來,拿著油燈照著李慕白的臉,仔細看了看,果然不錯,是他的侄子李慕白。遂就老淚縱橫,喘著氣,把白毿毿的鬍鬚吹得亂動,他扒著侄子的膀臂,低聲問說:「我聽說你在北京城殺了人,被人抓到衙門裡,你又由衙裡跑了。這兩三年你在外面淨幹什麼啦?是跟著你那些江湖朋友,當強盜了嗎?」 李慕白聽叔父說了這話,心中著實難受,就說:「叔父,叔父,你老人家不要疑我。我原是清白之身,豈能去作強盜?再說凡與我交往的,雖有不少會武藝的人,但他們也都是像我父親似的,都是江湖的俠士,決沒有不義的人。我是因在前年為了朋友的事誤傷了人命,但我隨後就到官方去自首,後來還是我的盟伯江南鶴將我救出。這一向都是在江南池州九華山上,與我盟伯在一起來!」 李鳳卿一聽李慕白這話,他驀然想起在李慕白八歲之時,江南鶴把他由南方帶回家來,那時江南鶴鬍子就已經白了,因問道:「江南鶴那老頭子還活著嗎?」 李慕白點頭說:「他老人家還在世,並且還很健康,我此次回家也是他叫我來的。如果家裡沒有什麼事,我還就立刻就走,因為我在家中不敢多待!」 李鳳卿卻把他的侄子挽住,說:「你別走了,這兩年你不在家,你嬸子又得了病,家中的事我真照管不過來。不但種咱們地的那些人全都不交租子,並且有些本地無賴,常常欺負咱家,夜間跳牆進到院子來,簡直是明搶明奪。前天又叫他們偷了幾隻雞去,你現在回來可就好了。你自管在家裡住著,只要白天不出門就是。北京的你那表叔祁殿臣,去年他回家來,我也見了他。他說你的官司不要緊,就是再被官人捉了去,也不至判死。你別害怕,假若出了什麼事,也有我這條老命出去給你擋!」 李慕白聽了叔父這話心中反倒十分為難,同時又很傷感。因為想過去叔父對於自己是很冷淡的,彷彿有自己和沒有自己都不甚要緊。如今忽然又捨不得叫自己離開了,而且不顧自己身負重罪,可見他是老了,需要親近的人照看。遂就點頭說:「是。我既然回來了,只要沒有什麼人來找尋我,我自然就不再畏懼。」又問:「我嬸母她老人家已睡眠了吧?」 李鳳卿嘆道:「你嬸母病了已有半年多,現在不能下炕了,大概怕過不了這個冬天。」說時,他又不禁老淚頻揮。 李慕白安慰了他叔父一番,因為嬸母病臥,他今天也不能去拜見,遂就先出屋去,將馬匹牽到後院。然後,他就回到自己早先住的那間屋子,他叔父並給他拿過一盞燈去,李慕白請他叔父去歇息。 李鳳卿走後,李慕白就獨自坐在屋中,不禁感嘆。自己三年以來,走遍南北,到如今一事無成,並且弄得不敢見人,究竟自己是做了什麼不才之事?想到這裡,就不由非常忿忿,決定以後違背盟伯江南鶴的訓言,索性再在江湖上橫衝直撞一下。又想俞秀蓮並未回家,不知她是往哪裡去了,又未免有些不放心,當夜心中很不安適的睡去。 到了次日,雖然天氣很是晴和,但李慕白卻緊掩柴扉,不敢出門。見了他的嬸母,嬸母也勸他不要再出外去;只在家中幫助他叔父好了。李慕白也只得唯唯答應。向來家中的一切事情,如掃地炊飯等等,全都是李鳳卿那老頭子自己操作,現在卻得由李慕白來著手了。可是他叔父雖不願他走去,但也時提著心。有時外面有人叩打柴扉,李鳳卿立時就叫李慕白到屋中去躲避,他自己去開門。好在李鳳卿平日是個不很和氣的老人,很少與鄰居們來往,偶爾來找他的,不是給他送地租子的,就是窮鄰居來向他借米,都不必多盤桓。因此,李慕白在家中住了幾日,並沒有人曉得他已經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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