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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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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不幾里,便望見了前面滾滾的黃河。可惜這裡不是渡口,她向路旁的人問了問,據說往東才有渡口。可是這時秀蓮的兩腿已疼痛得不能復忍,但是沒有法子,無論怎樣也得過了河再找宿處。當下她又忍痛往東走了許里路,然後順大道轉往南去,直奔渡口。 在這時,對面就來了一輛藍布圍子的轎車,車簾本來是打開著,可是秀蓮的馬匹還未走到車的近前,那車簾忽然又放下了。 秀蓮根覺得詫異,因為車上人的面貌自己雖未看清楚,但卻看見了是一個道士,穿著藍布道袍,頭上戴著道冠,並像有些黑鬍子的樣子。秀蓮心裡倒覺著好笑,就想:也許是出家人看不慣我這樣的單身行路的女子,所以他才把車簾放下。當下馬匹與車輛對面走過去。秀蓮又回頭看了看,見車輛上沾了許多黃泥,知道是由遠方來的,但也沒怎樣多加注意。 少時到了渡口,就找了一隻船,連人帶馬渡過了這濁水浩浩的黃河。 一過河走不到二里地,便有一座很大的鎮市。秀蓮的兩條腿都要被鞍韉磨破,她真不能再往下走了,就找了店房,馬匹叫店家拉到棚下去餵。她提著行李和雙劍,一進屋就坐在炕上,用手撫摸那疼痛的雙腿。 店家拿著茶壺進來就問說:「這位姑娘大概不慣騎馬吧?」秀蓮說:「可不是,我出修武縣來,才走了一天就把腿磨破了。」店家又問:「姑娘上哪兒去?」 秀蓮說:「我是要到開封府去。」店家說:「開封離著這裡不遠了,馬快的一天就能趕到了。姑娘你可別忙,索性歇一天,慢慢走,有兩天也就到了。」 秀蓮點了點頭。店家把茶壺放在炕上,剛要問秀蓮吃什麼東西不吃,這時忽聽窗外有很莽撞的聲音問:「店家!店家!這匹紅馬是誰騎來的?」店家趕緊出屋,說道:「胡大爺,你吃過飯了?這匹紅馬是屋裡一位姑娘騎來的。」外面那莽撞的人又問:「你問問,屋裡的姑娘是姓柳嗎?」 店家回身到屋裡來,向秀蓮笑問道:「姑娘你是姓柳嗎?」秀蓮說:「外面是誰問我?」店家說:「是街東鏢行裡的胡大爺。」 秀蓮搖頭說:「我不姓柳,我姓……」她一時真想不起自己改姓什麼才好,遲疑了一會,才說:「我姓孟,我在這裡不認得人,叫他少問!」店家又出屋去,回覆那姓胡的去了。 這裡秀蓮卻由紙窗的破洞向外去看,見院中站著一個矮胖的大漢,那身材有點像史胖子,可是一張黑臉卻又像孫正禮。他雖聽了店家說了屋中的姑娘是姓孟不姓柳,但他還不住地觀察在棚下吃草料的那匹紅馬。秀蓮卻暗想,不好,有人認識這匹馬,倘若他是柳夢香那一夥,糾眾來尋我毆打,那我縱是不怕他們,可是現在腿還痛著,究竟很費力呀。但又想:由他去,難道張玉瑾此刻找了我來,我還能夠因腿痛便向他們服低嗎?這樣一想便毫無畏懼,也不管外邊那姓胡的再跟店家說甚麼話,她便將棉被展開,躺在床上休息。 當日俞秀蓮就在店房裡歇了一天,身體覺得十分舒服,兩腿的疼痛也好些了,就決定明晨起身趕路到開封去。又想:「那楊大姑娘不知現在是否在開封,如若她是個烈性的女子,恐怕早已死了;她若是個軟弱的女子,恐怕救她是很難。」 到了晚飯後,屋中點了燈,店房的各房屋裡都住滿了人,各省的人說著話,聲音十分雜亂。可是到了二更以後,各房屋裡便都一點聲音也沒有。原來那些旅客全都奔波了一天,此時都疲倦得沉沉睡去了。 秀蓮起身把門掩好,便脫去了外衣,要安安適適地去睡眠,以備明天趕路。她手摸到小襯衣,便觸到幾顆圓溜溜的小東西。她想起楊豹手中的珍珠和德嘯峰日日擔憂,恐怕重翻的鉅案,更想到將來自己非得要作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不可。想了一會,便熄燈就寢;雙劍雖放在枕畔,但她安靜地躺臥,過了些時,便覺得兩腿舒適,沉沉地睡去。 在這河畔鎮市上的小店房裡,此時各屋裡已都沒有燈光,寒風挾著沙子,打得窗紙亂響。天氣真是冷,更聲顫了兩三下就停止了。秀蓮今晚也特別睡得沉,似乎連夢都沒有什麼。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然聽得窗外咕咚,咕咚,噹啷……幾聲驚人的巨響,秀蓮立刻驚醒,趕緊由枕畔抄劍,起身蹲在炕上,精神很緊張地向外去聽。 只聽外面哼哼噯喲地又是喘氣,又是呻吟,並不像是一個人的聲音。這時各屋裡的各人也都驚醒了,有的在屋裡叫道:「有賊啦!」 少時,四五個店夥都拿著燈籠到院中照著來看。秀蓮也把寶劍收下,穿上外衣,下炕開了屋門,就見院中雜亂的圍著二三十個客人和店夥,秀蓮也出屋近前去看。就見院中地下躺著兩個短衣的漢子,身旁全扔著鋼刀,藉著燈籠裡射出的光,看得非常清楚,其中一個就是白天詢問秀蓮那匹馬的,那個黑胖的鏢頭;另一個年紀不過二十上下歲,身體非常結實。秀蓮就曉得這二人都是為殺害自己來的,最奇怪的是兩個賊人的身上都沒有受傷流血,可是手腳都不能動彈了,並且都呻吟著,像是極痛苦的樣子。 秀蓮一見這種情形,不由身上出了許多冷汗,她並不是怕這兩個謀害她的人,卻是想,奇怪!是什麼人在暗中保護著我了? 這時旁邊的客人全都氣憤起來,向地下躺著的兩個人亂踢亂踹,罵道:「哈,你們這個賊,好大膽子,來偷東西還帶著刀。你們要殺誰呀?」又有人說:「店家快找繩子來,把兩個人綑起來交官去。」 那幾個店家卻連連擺手說:「諸位客官老爺們別生氣,這兩個不是賊,這個是本鎮的平安鏢行的胡大爺,這位是修武縣父子鏢行的猛虎常七,常常保著鏢到我們這裡來。」旁邊的客人有的也認得猛虎常七,就著燈光細看,可不是他,問說:「常小鏢頭,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此時地下躺著的這個人,經過一番亂踢亂踹之後,他們反倒身體能夠活動一點了。那猛虎常七坐在地下,他氣忿忿地說:「諸位江湖上常見面的老朋友,你們別疑惑我是賊,我們常家父子在河南走鏢三四十年了,也有點名聲,我在修武縣有房有地有買賣,我能夠跑到你們這小店裡來作賊?我倒早給你們捉賊來了!」此時還在地下躺著的那個姓胡的,就大叫道:「你們這店裡就住著賊了!住著個女賊!」姓胡的說著這話,旁邊的人就都扭頭來看秀蓮。 秀蓮真氣極了,她揪開兩個人闖過去,握著兩隻拳頭,氣忿忿地問:「你說誰是女賊?這店裡只住著我這一個女客,你是說我麼?你有什麼證據敢說我是賊?」說時,就以她腳下的蓮鈎,向姓胡的頭上踢了兩下。才只兩下,那姓胡的就慘叫了一聲,暈死過去。嚇得店家趕緊上前來勸秀蓮,說:「姑娘,你別弄出人命來。」 秀蓮跺腳憤恨地說:「你們店家護庇著賊人,你們一定跟賊人是一夥,我去叫來官人打官司,倒看看誰是賊?」說著就往店房外走去。旁邊的客人也上前勸阻秀蓮,就說:「姑娘何必跟他們生氣,他們這兩人從房上摔下來,手裡都拿著刀,不是賊是什麼?他們倒誣賴姑娘,誰也不能信他們的話呀!」 這時猛虎常七坐在地下,轉過頭來,他向秀蓮冷笑著說:「俞秀蓮你何必如此,你雖不是賊,可是前天在太行山殺死了六個人,傷了十四個,都是你幹的不是?咱們江湖人強者生弱者死,犯不上動官, 「現在我對大家說實話,我今晚是報仇來了。俞秀蓮在修武縣傷了我們的人,那時我沒在家。第二天我回去,我父親坐山鵰常伯傑就派我跟下她,來殺她。我追到這裡才把她趕上,請了我這胡大哥幫忙,今晚才來下手要她的性命。可是我們沒提防她暗中有人幫助,我們吃了虧。我們知道是受了點穴法,活該認命,這回算是我們輸給姓俞的了,將來咱們算賬!你報官幹什麼?報了官頂多叫我們兄弟拉兩個月的枷,可是你就枉稱鐵翅鵰的女兒了!」 他這些話一說,旁邊的一些久在外面行走的客商們方才明白,原來這回事。但同時的目光都聚集在秀蓮的身上,因為秀蓮在北京的大名,尤其是她兩三年前殺死過河南的惡霸吞魚舟之事,誰不知道呀。此時秀蓮便也冷笑了一聲,說:「好吧,只要這回你們認輸了就行,以後有什麼方法,儘管使去,我俞秀蓮決不怕你們!」說畢話,便直頭回到屋裡,「吧」的把門關上了。 院中又吵嚷了半天,後來大概由店家把那猛虎常七和姓胡的鏢頭攙走了,院中才消散了燈光、人聲,是各屋裡的客人都睡不著覺了,彼此紛紛談論著。 秀蓮又掩被躺在炕上,她並非思慮將來追猛虎常七是如何復仇,卻驚訝地想:是誰在暗中幫助我?此人會使點穴法,武藝想比我還高強。可是聽說天下會點穴法之人,寥寥無幾,只有當塗縣的靜玄老和尚,但他決不能幫助我。他那些徒弟,如陳鳳鈞之流,又都不會點穴法,莫非是江南鶴嗎?可是也沒聽說江南鶴老俠他長於點穴法。思索了半天,始終猜不出剛才在暗中幫助自己的這個人是誰。 又想:現在可是人都曉得我俞秀蓮是住在這裡了,明天說不定有人在暗中要去給張玉瑾送信。張玉瑾若聞風遠颺倒不要緊,可是若叫花槍馮隆再把楊大姑娘拐到別處,那就未免顯得自己太無用了,於是就決定明天一清早就起身往開封去。少時她又睡去,但睡得卻沒有剛才那樣沉了。 次日,天色還未明亮,她就醒來,收束好了,就叫店家。店家趕緊過屋來,問說:「俞姑娘,你這樣就要走嗎?天色可還太早!」秀蓮說:「我還到開封去,有要緊的事,你快給我打臉水來。」店家答應了一聲,出屋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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